“是……是我……的疏忽……”他不要命似的以头抢地,颤抖着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是我……罪全在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各位……不要牵连……我的妻女……”
此时偌大的食府一片宁静,大家下意识不去看地上满是血污的“人”,像是慧这种看惯各种狰狞伤口的人都有些受不了,默默转过头去。
只是“牺牲品”罢了。
“罢了,将他带下去吧。”狐斋宫清亮的声音打破空气中过于沉闷的气压,折扇带起一阵轻柔的风,轻轻抬起她的刘海:“依律处置,该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清楚。”
“是,狐斋宫大人。”
原本还想往狐斋宫旁边挤的佟健三郎见狐斋宫没有再看他一眼,只能识趣地带着“有罪”的车夫,躬身退出宴会厅。
虽然很快就有人擦去了地上所有的血渍,但鼻尖的血腥味却是久久萦绕,即使是再美味的饭菜,此时都变得索然无味。
“哎~尽耍一些不上台面的把戏,真丢人啊。”狐斋宫吹凉她手中的茶汤,轻轻茗上一口:“这种人……难成大气啊……”
听到这番话,芳行就知道,佟健三郎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多久了。
“那个车夫,活不长了。”芳行饮尽杯中最后一点酒,想起对方的话:“对了,还请狐斋宫大人记得一定要看好他的妻女,家里顶梁柱没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然。”狐斋宫拔下一撮毛,指尖狐火跳跃,白色的狐毛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已经安排了人去照看她们了,希望一切平安。”
失去食欲的众人不再久留,登上佟健三郎重新准备的没有任何“私货”的车驾,离开了离岛,向鸣神岛进发。
白狐之野上,一只只狐狸目送着众人,车辇缓缓驶过,来到稻妻城的大门前。
“我们到了!”狐斋宫撩起窗帘,高喊道:“这里就是我们稻妻的核心,御建鸣神主尊的居所,即将举办‘夏日祭’的主场:稻妻城了。”
……
傍晚,太阳西沉,工作了一天的众人舒展筋骨,准备好好泡个汤泉放松一下。
但当真的来到秋沙钱汤【1】外,这里却聚满了想来泡汤的稻妻众人,原本应该大开的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人实在是等不了,上前敲了敲门,问道:“老板,今天还开业吗?”
“来了来了!”钱汤老板哒哒跑来,给众人打开了门,清了清嗓子,喊道:“抱歉各位,久等了。本来是有一位‘大人物’要包场的,但大人听说外面等了不少人,便把包场该包汤了,而且……”
老板觉得这样传播的不够远,又拿出一个喇叭,大喊道:“今天所有酒水和消费,全部记在大人的帐上,大家今天尽兴地喝吧!”
在一片欢呼之中,有人拉过老板,问起那位大人的身份。
“这那是我能知道的。”老板挠了挠头:“不过看他们的装束,不像是咱们鸣神岛的人,倒像是来我们这里旅游的。”
“毕竟这不马上到夏日祭了吗,来玩也正常。”
在最深处的露天汤池外,浅仓芳行换好衣物,看着柜子里自己的衣物,想起了之前跪在地上的那个车夫。
他只是一个顶罪的无辜之人而已,但如果以后他去复仇,会不会出现更多像这样说被抹去就被抹去的无辜民众?
他们都是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只是那些“大人物”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而已,他不想牵连他们,却不得不承担他们的死亡。
芳行收敛心神,抬起布帘,缓步进入汤泉;蒸腾的热气扑面,带着皂角与樱花特有的清香,莫名驱散了身上多日奔波的疲惫。
这处汤池不大,但四个人刚刚好,头顶是半露的夜空,旁边是精心摆设的枯山水,已经温好的酒摆在流动的泉口下,用温泉的水流保着温。
里安蹲在汤里,基本只露出一个头,小麦般黄登的面庞是如一下子通畅了拥堵好几天的肠道一样舒畅红润。
鹿目政昭眯着眼,露出了他的蛇尾泡在水中——他已经可以自由转变蛇尾和人腿了,舒服的趴在旁边烫烫的石头上,刚长出一点的角被热毛巾盖在下面,缓解生长所带来的痛痒之意。
而在此刻,堪称绝景的,便是斜靠在朦胧白雾中,取下了面具的秦和瑟。
干净洁白的长发随意散落,褪去了平时的伪装,秦和瑟的面容配得上“形貌昳丽”这份形容,眉眼清秀,甚至算上温良,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产生亲近之感,至少不是敬畏。
恐怕这也是秦先生一直戴着面具的原因吧。
脖颈洁白纤长,水珠顺着肌肤的纹理,滑入锁骨,盘踞在此银色的巨蛇闪烁着鲜红的眼珠,缠绕攀附,似是一重枷锁,又似是一条银色的丝带,让看似正常的徽记漫上一丝本不该出现的旖旎。
这是神明的赐予,是神明对此人眷顾的证明;芳行知道这个徽记意味着什么,但就在这一瞬间,一份简直是大逆不道的心思骤然出现在脑海,如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神明赐予的这份眷顾,真的没有任何私心吗?
“在那里发什么呆呢?不下来泡一会吗?”秦和瑟似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睁开眼,向芳行示意。
说句实在话,这小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炽热的都快把他盯穿了,再不提醒,他都想直接跑路了。
秦和瑟的呼唤拉回了芳行纷乱的的意识,他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进入汤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