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能有今日,全凭父亲提携,大恩大德,不敢忘记。”
他强迫自己看着季庭业的眼睛,即使到现在,即使到现在他早已大仇得报,叫季庭业吃尽苦头,即使他已站在权力顶峰,比当初的季庭业还要更甚。
可此时,他面对这手无寸铁,甚至连行动都不能自如的季庭业,心底还是一阵止不住的惧怕。
那是他自儿时起就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无论做了什么,都无法抹去的折磨伤痛。
季怀真猛地掏出匕首刺进季庭业的胸口。
“你将我带回来对付你的政敌,我不在乎;你不教我读书认字,把我培养成一个见利忘义,歹毒刻薄的小人好受你控制,这我也不在乎;你自小对我动辄打骂,百般羞辱,我虽有怨言,可也从未想过杀你,只因你是季晚侠的父亲,可你,你……你不应该这样对季晚侠……你不应该这样对她……”
季庭业双眼瞪大,惨叫着剧烈挣扎。
季怀真每说一字,眼睛就红上一分,当最后一字落下,双眼如沁着血泪,额角、脖颈间的青筋暴起,猛地抽出匕首,血如泉涌般喷了他半边脸。
季怀真又拼劲全力刺进去。
“你为了全身而退,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你去攀附李峁,你让他羞辱季晚侠,是你买通侍女将季晚侠灌醉了,是你暗通曲款让李峁进到她房中。”
伴随着季庭业死到临头的怒喊惊叫,季怀真每说一句,就拔出匕首重新捅进去,也不管自己捅了何处,抓着匕首,抵到肉就用力,如和尚撞钟般狠狠往季庭业枯瘦如柴的身躯上扎。
“是你让她去当这个皇后,她说了她不愿意嫁,你知道她有心爱之人,你都知道!是你为了讨好皇帝将自己女儿嫁给他,你把她这一辈子都毁了!都是你,她为何要有你这样的父亲!是你将她害死了,她这一辈子……这一辈子……”
季庭业身子猛地一挺,眼睛暗了下去。
这有着枭雄野心,却没有枭雄胸襟的一代政客,就这样被一个在他眼中永远如条狗一样的人活活捅死。
季怀真抽出匕首丢在地上,歇斯底里道:“……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话音一落,已是倚着墙壁跌坐在地。
季怀真没有哭,他在笑,大笑着看向季庭业的尸体,那失去至亲的钝痛将他阵阵凌迟,他发泄般地喊着:“季晚侠——!姐姐……姐姐!我没有姐姐了!——季晚侠!”
他大笑着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抽噎着,狂笑着,不管不顾着:“没了……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我活该,是我活该,老天爷——你若要赏善罚恶,你来杀我啊——我愿意死——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她从来没有害过人……从来没有,害人的是我,是我啊……”
地牢中,久久回**着季怀真又哭又笑的叫喊。
再说三喜,他奉季怀真的命令,把那身形与他相似男人的尸体拖来此处,又找到那对母子的尸体。
见那女人死不瞑目地躺着,衣衫大敞,下体已快要变成碎肉块。她儿子的尸体倒在一旁,到死还拉着母亲的手。
三喜吓得忙跪下,冲着母子二人磕头,小心翼翼地抱着幼子尸体离去,刚把人放在地上,就觉得有人悄无声息站在自己身后,他哆哆嗦嗦地回头一看,冷不丁和季怀真的眼神对上。
那一刻三喜说不清为何感觉寒冷彻骨,不明白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他家大人就跟去地狱里走了一遭似的,只腿软跪在地上,颤声道:“大人,人……人我已经给带来了。”
季怀真手里提着件锦衣华服,那衣服一看就是太子穿过的,命三喜给那幼子尸体换上。三喜忙点头,不敢多问,听话照做。
尸体早已僵直,发出阵阵尸臭,三喜屏住呼吸,忙得满头大汗,才勉强将衣服给尸体穿好。
他擦了擦额头细汗,踉跄起身,听到他家大人一阵自言自语:“瀛禾不会放过我,鞑子也在找我,找阿全,如何让他们相信我已经死了……”
三喜道:“大人,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如今……”
转身间,瞧见他家大人正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愧疚目光看着自己,诡异的是,三喜居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怜惜与哀求。
不等三喜反应过来季怀真为何这副反应,甚至不等他将话说完,一柄雪亮长剑,便从他腹部贯穿过去。
疼痛渐渐袭来,三喜低头怔怔地低头一看,他不可置信道:“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