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茹坐在沙发上打毛线,电视里八点档的偶像剧放在尾声,广告跳出来。
她把勾到一半的毛线放在茶几上就要站起身,勾针反射出一线凌厉的光:“不吃怎么行,我今天下午煮的排骨汤还有,我给你下碗面吧……你这孩子,家离得这么近,下午就应该回来吃,挤食堂又不是什么好受的事,白浪费了钱……”
“真不用了,我在食堂吃过了。”温迟迟捏钥匙的手紧了些,打断她的絮叨,“妈,我回房写作业了。”
“真吃过了?”李香茹打量她两眼,客厅的灯是偏黄色的,照在满是木式装修的房间里,连带站在里面的温迟迟都透露出一种灰扑扑的劲儿,整个人恹恹的。
李香茹跟着她往房间走:“行吧行吧,那你早点写完早点睡,待会儿我给你热牛奶,别锁门啊。”
温迟迟点点头,总算把书包放下椅子,李香茹看她坐下,正要关了门退出去。
她想起什么,随口问:“我爸呢?”
“去下乡了,估计得一个周。”
那就是能清闲一周。
温迟迟点点头,把书包拉到腿上,低头翻出剩下的半张数学试卷。
“你赶紧写吧,要吃夜宵再喊我”
李香茹门都拉上一半,突然又反身回来:“对了,你爸单位那个领导的儿子,就去年带你去过他家那个,你见过的吧,叫李槜,听说也选了理科”
“妈,”温迟迟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我作业要写不完了。”
砰——
门终于被完全拉上,温迟迟脸上的笑陡然落下来。
外面,电视里还在快速轮播着各种各样的广告,背景音乐热闹,被出去的李香茹很快用遥控器调下。
但和房间内的沉默安静比起来,对温迟迟而言,更加像是钝刀子接触皮肤一般的痛感。
绵长,不得挣脱。
她接近于木然地把书包拉链拉严、挂好,视线垂落在桌上那张已经写完一半的数学试卷,久久拿不起笔来。
高二九点下晚自习,比高三要早一个小时,看似高中生终于能在睡前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但其实不然。
这段时间要用来做很多其他的事,最紧迫的,就是要用来完成那些布置了、却显然根本不可能用课堂时间来完成的作业——对其他大部分人来说是这样。
但温迟迟不是。
课堂时间的分配是有规律可循的,老师们会用大概一半的时间来讲新的知识点,另外一半用来讲各种练习。
在讲那些对她而言浅显易懂的题时,比起大张旗鼓用抢答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扎实知识,温迟迟更宁愿埋头写其他的作业和试卷。
所以晚自习后她写的都是自己额外买的作业,包括桌上的那张数学试卷。
她是曾经被家人盖棺认证过是笨小孩的人,时至今日依旧还能坚持往上爬,凭借的不过是笨鸟先飞的不屈脊梁。
但今天,她莫名就拿不起笔来。
整个人像被浸了水又捞出来拧干的海绵,不是湿,是漫长的潮。
一心试图让视线里变得都是试卷上的几何图案,可那封淡蓝色的信封却轻而易举占据她的脑海。
那样不成抛物线的轨迹,不曾拆开,不曾追溯源头,甚至不曾炫耀——
班级里曾经有男生收到过情书,那人不仅在班里宣扬得恨不得每个人都知道,甚至据说还在男生宿舍里给人传着传阅过。
郑景伊在写下这一封情书的时候,有没有设想过那样薄的一张纸,或许最后也会是同样颠沛流离的结局呢?
隔着一道门,下一个档期的偶像电视剧已经开始播放,没有温先江在家,李香茹不用担心会有人来突然换台到新闻频道。
她终于拔开碳素笔的笔帽,却依旧写不下一个字。温迟迟庆幸李槜没有这样做,但不知道到底是为谁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