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三人又在附近的一家不知道是明清两朝哪家贵族的院子里逛了逛。孙朝阳和谢桦谈了谈彼此的生活,又谈了谈文学界的事情。说是文学界,其实是诗坛,毕竟谢桦是国内小有名气的女诗人。谢桦最近的兴趣转移到教育上,工作压力也大,倒没有什么作品问世。在最近一段时间到是出了不少优秀的诗人和诗篇,比如南京的于坚就连续在《星星诗刊》发表了好多作品,南京《他们》到现在已经成为诗坛一大流派,另外四川还出了个女诗人翟永明,写得极好,新作一问世,在圈子里引起不小的轰动。但要说今年最能打的新人,应该是海子和骆一禾了。海子在《星星诗刊》和《诗刊》各自发表过一个组诗,虽然名气不显,但如谢桦这种圈内人士,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一颗锋芒毕露的新星即将冉冉升起。至于骆一禾,更是了不起,他直接在《十月》上发表了一首上百行的长诗,很有分量。孙朝阳忙问谢桦写的是什么。谢桦记性好,竟记得其中一段,咏道:我梦见鲜红的泥土,炉火纯青,蓝天剧烈我梦见被花的田野一片翠绿,犹如过眼云烟我梦见人类女奴穿上花瓣我梦见戴铁链的头颅布满了翠绿田野这时候,让泥土随身而起把整个深渊提起来并不是一切都要放在地面提起伟大的青春,海洋和盐……谢桦轻轻的念着,语气柔和,任何诗在她口中都像是爱情。不过,孙朝阳还是从其中听出原诗本有的力量,禁不住问:“这首诗的名字叫什么?”“《世界的血》。”谢桦眼睛雪亮,又叹道:“写得真好啊,现代诗竟然发展到这种程度的了,我们这一代诗人好象都成了过去时。孙朝阳,你知道吗,读这首诗的时候,我好象是掉进火山里,骨骼血液都在燃烧,又好象是一棵大树,被从天而落的狂飙点成火炬。太好了,写得太好了。”孙朝阳很吃惊,《世界的血》是骆一禾的代表作,有上千行,他现在就开始写了啊。虽然只发表了一个节选,却已经是今年诗歌界的最高水平。对了,海子的代表作也是一首长诗,不知道他动笔没有。孙三石同志一直对顾诚很好奇,但每次和谢桦聚会,他都没有出现。而谢桦也从不在孙朝阳面前提起男友,她和顾诚的恋情遭到父母强烈反对,很郁闷。孙朝阳也识趣不谈。三人逛完院子,去街上小饭馆吃了炒肝,不是太喜欢。毕竟他是四川人,还是喜欢四川口味的炒猪肝。川菜中的炒猪肝用的是泡姜泡辣椒,和上血皮菜大火大油猛炒,十秒钟起锅,味道不要太鲜美。尤其是血皮菜,嫩滑中带着脆,乃是其中的灵魂。后来不知道哪个专家说血皮菜有肝毒素,不能吃,然后这道菜就失去了灵魂。孙朝阳本打算周日下午去史铁森家看看他最近怎么不来编辑部玩,顺便把那两天的工资给他送过去,但因为要陪妹妹和谢桦看电影,此事就耽搁了。算了,明天下午再去找他吧。次日,孙朝阳起床后总感觉心绪不宁,上午在书桌前墨迹半天,勉强写了两千字稿子。吃过午饭,就乘车去了《今古传奇》编辑部,他打算把史铁森养红茶菌的罐头瓶子给洗了,等下带过去。其实,一个罐头瓶子也算不得什么,但文人嘛,都有自己的怪癖,尤其是在写作的时候。比如编辑部的老杨,脾气很好的一个人,但在写稿子的时候,最讨厌别人在后面盯着看。只要发现身边有人,管你是谁,直接对你发火。又比如史铁森,写东西的时候,写不动了,就会拿起罐头瓶子在手中转动,看泡里面的东西,看上半天,灵感就有了。对了,以前离职的一个编辑写稿则喜欢抠脚丫子,然后将手指凑鼻端嗅上几口以提神醒脑。孙朝阳一进编辑部,顿时大吃一惊,只见里面人声鼎沸,办公桌前的位置上竟坐满了人,都是戴眼镜的,看起来像是文化人儿。他们,都在拆信仔细阅读,看着看着,然后提笔在稿纸上唰唰地写着什么。一共有六个生面孔,编辑部办公室本不大,挤进来这么多人,顿时显得窄弊。所有人都在抽烟,烟雾腾腾而起,弥漫空中,甚至遮挡了白炽灯。孙朝阳顿时被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道:“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里失火了,咳咳,怎么这么热闹?”魏芳正好经过,白了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孙朝阳:“怎么怪我,没来由。”魏芳:“这些都是新来的编辑,今天上午什么事都没有干,都在替你拆读者来信。”“新来的编辑?”孙朝阳看了看众人,抓了抓头。果然是,却见杨鹤正在和众人小声攀谈,好像是在说工作安排之类的内容。这么浓的烟味,杨鹤竟然没有咳嗽。魏芳说,《今古传奇》的创刊号很成功,尤其是《寻秦记》在读者中引起极大反响,从周六开始就不断有读者写信过来,积压了两天,邮局老王一大早就送过来,大约两千多封。那些读者的来信也五花八门,有想和孙朝阳探讨文学的,有说能写出这种精彩武侠小说的人肯定是个高手,能不能拜师学艺……不一而足。,!反正一句话,孙朝阳红了。孙同志得意,笑着说,这种读者来信他以前在四川的时候也收到过不少,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不用在意,也不用一一回复。“对了,怎么没看到瞎子?”魏芳:“瞎子烫伤了,请了一天假去了医院。”孙朝阳吃惊:“怎么烫的,伤得严重不?”魏芳:“陈红军不是眼瞎吗,今天早饭吃糖三角的时候没拿稳,滚烫的糖汁顺着袖口流了进去,痛得都哭起来。”这很黑色幽默,孙朝阳不知道该如何置评。正憋得难受,蒋见生就在在办公室探出头:“朝阳你来了,快进来喝茶,我刚弄到老家新出的明前龙井。”“温州又不产龙井,来了来了。”蒋见生办公室里竟然还有三个白头发老头,他们坐在那里点着烟,泡着茶水,满面严肃地看着《人民日报》《工人日报》《求是》。“这三位同志是?”孙朝阳好奇地问。蒋见生说:“单位新来的同志,来来来,介绍一下。”才过了一个周末,《今古传奇》杂志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下子增加了九名员工,让人手本就不足的编辑部顿时人满为患。要知道在以前,今古传奇因为是混合所有制,在世人的目光中就不是正经单位。这年头能做编辑的都是知识分子,都是带编制的,至少也是个事业编,虽然八十年代没有这个说法,但意思一样。因此,单位成立,不但大伙儿不愿意来,就连安排过来的编辑都想办法调走了,只留下陈瞎子一根独苗。今天之所以忽然调来这么多人,其实都怪魏芳。编辑部本月不是发了一百多块钱的天价工资福利吗,魏芳口快,回家后跟父母把这事说了。她父亲是官员,于是,消息很快就在系统内传开了。一百多接近两百块钱的月收入,如何不叫人眼红。才两天时间,上级各大机关就塞进来九个关系户,你不接收还不行。“好在咱们这里正缺人手,杂志卖得也好,来的又是能用的,不就是多发点工资而已。”蒋见生倒是觉得无所谓,人脉关系不就是你求我我求你建立起来的吗?“据我观察,外面的六个编辑还成,不过……这三位爷……不知贵庚了?看起来比老杨年纪都大。”孙朝阳压低声音,用手指了指坐总编办公室的那三个老头。三老头感觉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又威严地抬起头。蒋见生:“三位前辈中,金老今年七十有六,林老年纪最轻,六十五,古老最德高望重,八十七。”孙朝阳低呼:“我的妈呀。”这把子年纪,都是老祖宗辈了,还干得了什么活,这不是纯粹来社里养老的吗?蒋见生声音更低,说,上级塞来的,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开一份工资而已,只要他们在工作上支持咱们就行。我也不敢安排他们工作,真把他们累着了伤着了,也没办法交代。我就让他们看报纸,看看国家政策走向,算是一个参谋团体吧。国家政策变化实在快,他一下子赚了那么多钱,其实也心虚。孙朝阳表示理解,道:“你等会儿,这三位老先生不都已经退休了吗?”蒋见生:“顾问,顾问。”顾问其实就是临时工,混合体制单位,没那么多讲究。孙朝阳心中一动:“蒋总编,要不把铁森也安排进来吧,好歹也有份工作,残疾人生活挺不容易的。既然连退休老人都能进单位,他应该也没问题吧。”“没事,让他来上班好了。”蒋见生有钱了,心情极度美丽,分外好说话:“我记得国家有个政策,单位只要聘用三名以上还是多少残疾人,有税收减免政策。老杨算一个,铁森算一个,另外一个从哪里去找呢?”说着,目光就朝外面看去。外面是魏芳忙碌的身影,孙朝阳大惊,脑残不能办残疾证的。蒋见生:“要不我们帮陈红军办一个。”孙朝阳连连摆手:“老蒋使不得使不得,瞎子这个外号也就是我开玩笑的。人家还没有谈恋爱,就落了个残疾,名声传出去,你不是要害人打一辈子光棍吗?”缺大德了。:()1981,文豪从返城知青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