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雁回顿了两秒,认真朝她看来。“你是余葵?”余葵手忙脚乱把手机塞兜里,极力表现得乖巧端庄,欠身和长辈握手,“阿姨您好,我是时景的女朋友,我叫余葵,节完整章节』()她兜里揣着早上擦脸买的香氛湿面巾,刚掏出来,黎主任不忍直视地又撕了一片,直接上手擦拭,“你那个没有消毒作用。”余葵大惊,忙接手,“我来,我来!”她把自己面前仔仔细细消了遍毒,心中腹诽,总算知道时景的强迫症遗传谁了,这不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嘛。整顿饭过程中,黎主任都在解答后辈们的问题,她讲话不徐不疾,清清冷冷的,却是个全才,手术方案、药剂减量……无论哪方面的疑问都信手拈来。外卖还挺好吃,余葵记下包装上的logo,努力做朵安静的壁花,听一群医生热火朝天地讨论,就在她庆幸于这顿饭即将安然结束时,时景妈终于抽出空闲,抿了口水,回头问她。“我听时景奶奶说,你们两个决定结婚了?”余葵一筷子辣椒炒肉呛到气管,脸涨得通红,扭头湿巾捂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说这谁造的谣,还没影儿的事儿,谁料黎主任美人蹙眉,叫人递了杯水过来。“你这炎症挺严重的,别再吃辣椒了。”
余葵猛灌一大口,红着眼睛正要点头受教,谁料黎主任打开手机后置电筒,“张嘴。”“啊?”“看看你的扁桃体。”余葵含泪缓缓张大嘴巴。万万没料,人生第一次见男朋友妈妈,竟然就是这般坦诚相对,女人能清晰观察到她的牙齿、口腔、充血的扁桃体……她让她“啊——”,余葵就“啊”。度秒如年的十几秒过去,黎主任总算慢条斯理抽回充当舌压板的新筷子。她关闭手电筒,问了余葵今早吃了哪些药,叮嘱她停了其中几样,又说了两个新药名,接着道,“实在不舒服,可以用雾化辅助,减轻水肿和炎症,门口药店就能到买家用雾化器……”她说着,怀疑:“我刚说的药名,你都记住了吗?”余葵跟被老师抽查似的,紧张扳着手指一一把那长串的陌生药名复述出来,主任满意点头。餐桌上的医生已经陆续离席去忙工作,走之前,黎雁回似是想说什么,想了良久才开口,“我结婚时候,时景的奶奶给了我一些东西,等你们婚期定下来通知我吧,我把东西交给你。”她要走了。余葵话到嘴边想解释,又觉得多余,鼓起勇气道,“时景到停车场了,您要和他聊两句吗?”话一出,余葵敏感地察觉对方的情绪有了细微起伏。她抬脚似乎想往外走,却又被余葵灼灼的眼神盯着,定下来,勉强解释,“不了,我还有工作。”她快速转身朝外走。盘在脑后的碎发垂落几缕,那瞬()间,女人工作中坚不可摧的强大面具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纹,游刃有余消失了,无措和局促从裂隙间透出一角。“您不想见他吗?”见没应答,余葵本能焦急地追上去两步,“您是不是还在怪他?”黎雁回脚步一滞,总算回头。她漆黑的眼神静得看不出情绪,“他是这么跟你说的?”余葵声音弱下来。“时景一直有很强的负罪感,大学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这些年,他过得很苦、很不好。可从我的角度,他那时才十七岁,孩子即便无心做错了什么,惩罚也应该有个期限。你们把时景教得正直善良,他这么好,不应该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过完一辈子,我们俩昨晚呆在医院走廊,他一直没闭眼,我猜,他应该也很想见见你。”余葵混乱地一股脑说完,紧张抠着指甲缝,她觉得自己多事,但短暂地和黎主任相处过后,又觉得她实在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完全对儿子漠不关心。女人在她的注视中,突然仓促别开眼。日光灯下,她似是头晕目眩,脚跟后移,身形小幅度地晃了一下。“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余葵赶紧上前扶她,“您身体哪儿不舒服吗?”“没有。”她疲惫地闭了闭眼,摇摇头,轻声道,“你什么也没说错,我到今天才知道他原来是这么想的。我真是世上最糟糕的母亲,我……我不是不想见他,是不敢。”她话音落下,余葵猝不及防在走廊转角处,瞥见了缩回去的裤腿和白色球鞋一角。余葵昨晚在那腿上躺了一夜,怎能不认识来人是谁。她精神大震!这么好的机会,解开心结的机会在此一举,此时不引着未来婆婆往下说,更待何时!“为什么不敢?他是您的儿子。”黎雁回沉默了两分钟,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神色苍白,让余葵把手机拿出来,记了一组手机号,“这是我的号码,你爸爸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余葵瞧着她的背影走出几步,马上就要离开餐厅,心里暗暗着急,时景终于从走廊转角处现身,面对面,颀长的身形安静立在她们眼前。“妈。”他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唤完这声,掀起眼皮,深深朝余葵看过来,“小葵,咱们回去了。”余葵捏拳。简直是复制粘贴版的两个漂亮锯嘴葫芦,中看不中用,她都要急死了,灵机一动开始假装咳嗽。这一咳,牵着五脏六腑,真就停不下来了,余葵忍着喉咙撕裂般的灼痛,撇眼偷看两人表情,扶上时景胳膊,上气不接下气道,“阿姨刚才给我开药呢,说了几个药名,诶呀,我又忘了,不如咱们坐下来再聊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