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学着,也谈不上什么技法,只是画得像不像罢了。”探春暗自庆幸,自己前世也玩票儿地学过一阵中国画,成不了大家,但画两笔唬唬人倒还行。
众人于是又谈论起了当朝的画家,茶过两巡,才渐次散了。
贾宝玉也跟着出去,转了一圈,又悄悄地兜了回来。探春已让翠墨收了画,林黛玉正在一旁乐不可支。夕阳沿着窗棂溜进来,落在她的颊色,竟是平时不多见的艳丽。
“林妹妹笑得真好看。”贾宝玉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探春呆住,让林黛玉羞住,让翠墨和侍书在一旁也目瞪口呆。这话,就是对自家亲妹妹说,也有些孟浪的嫌疑。
“我是说……”
“林姐姐是该常笑。”探春看着贾宝玉和林黛玉窘迫万分,一本正经地接过了话头,“往常作的诗虽是纤丽婉转,可那基调却是悲的。这两回诗社论诗,虽比宝姐姐略逊一筹,我瞧着却比以前活泼。近来也不大咳嗽,比起往年来好得多了,便该这样。”
“三妹妹说的是。”林黛玉应了一声,不免还有些尴尬。直到侍书和翠墨收拾了桌案出去,才自在了些。
“没想到四妹认识那幅画,倒真是收起来的好。”贾宝玉抹了一额的冷汗,撺掇着探春往北静王府是一回事,被人抓着现行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是喜欢,才拿出来挂了两天……”探春心虚,“往后不摆上来就是了,不独四妹,怕是宝姐姐也认出来了,她也是颇知画的。”
贾宝玉很光棍:“那又怎样?到时候你推我身上就完了,我咬定了是街上得的,又能怎么样?”
探春倒不是过分担心:“就算知道是郡王的,也没什么。谁不知道你和郡王往来频繁,就是不下帖子,你也能长驱直入。”
“就是。”贾宝玉点头,把收进屉子的宣纸取出来,“铺子里的事也差不多,就差个名字。”
“取个什么名字呢?”林黛玉托着腮帮子想,“咱们卖的既然多是女人用的料子,总要取个好听一点的,哪怕柔婉些也不妨。”
“彩凤庄。”贾宝玉先想了一个。
“这个有点俗气,也不响亮。”林黛玉摇头。
“金粉世家。”探春前世也是张恨水的粉丝,很自然地就冒出了这个曾经红得发紫的名字。
“这个好,听着就气派,也贵气。”贾宝玉头一个点头。林黛玉把“金粉世家”四字在舌尖滚了两滚,也觉得好。于是全票通过,自由贾宝玉找人镌匾去了。
“今儿天气不错,陪我走走?”林黛玉含笑问。
“行啊,难得你起意要走动的。”探春二话不说,让翠墨替林黛玉拿了披风,“今天跟来的是雪雁吧?”
“嗯。”
“你虽然远着紫鹃,也不能做得明显了。毕竟是老太太给你的人,不能在雪雁下面去。”
林黛玉笑道:“我理会得,今儿我打发她去怡红院跟袭人做针线呢”
“哦,是二哥的。”探春会意地一笑,“想来她是极愿意的。”
正在说笑,那边侍书却跑了来:“姑娘,老太太让人请姑娘去正屋里呢”
探春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又有什么事?”
正文烫手山芋
“听说是有个乡下的亲戚来了,逗得老太太心情好着呢,这一晌也不知笑了多少回老太太说了,让姑娘们都去认个人。”侍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好像本姓刘,夫家是却是姓王,和咱们太太是本家。”
刘姥姥探春一下子蹦出来个名字,顺手拉了林黛玉就走:“咱们去瞧瞧这位姥姥。”
林黛玉被她拉得一个踉跄:“是个什么人,也值得你这样急巴巴地赶去?不过是你们家乡下来的穷亲戚罢”
“这个不一样。”探春无从解释。这位虽不是红楼里的重要人物,但三进大观园,就串进了贾府的兴衰,给她的印象,还是相当深刻的。
刚走到门口,便听得贾母房里笑声不断。一边的玻璃见了两人,急忙打起帘子。
探春心满意足地感慨今非昔比,连大丫头玻璃也亲自替她打帘子,放在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两人并着肩走进去,一眼看到被众人围拥的老妇人。按理不过与贾母差不多年纪,兴许还小着几岁,可脸上的皱纹,却跟菊花似的,横一道竖一道。可见她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可精神却还不错。头上插了不少时鲜的花儿,比戏台子上的花旦,还要滑稽几分。
贾母笑指着王熙凤:“我当你是好心,谁知你却作弄起老人家来了。”
王熙凤无辜地看着刘姥姥:“我可是尽着漂亮的花给姥姥打扮呢,难道姥姥竟是不喜欢么?”
刘姥姥笑道:“我这颗头也不知是修了什么福气,今日竟这般地体面起来了。”
于是又哄堂大笑,连林黛玉也笑得几乎弯下脸,悄声道:“这老妪,可真会说话”
探春敛了笑容,觉得这老人最后把巧姐救走,倒并非什么机缘巧合。只看她应付这样的场面,虽说有彩衣娱人的嫌疑,但机智之处,非一般村妇可为。
一时摆了饭出来,贾母让刘姥姥也坐着一起用。对于贾府菜色的精致,自然又让刘姥姥大开了一回眼界,尤其是一道茄子,更用了不少好东西来配。探春正巧坐在她的身侧,便一一地给她讲解,听得刘姥姥乍舌不已。
饭后,众人仍围坐着与贾母闲话,刘姥姥更打叠了精神,拿乡里的趣事说了几个,逗得贾母开怀大笑。
王熙凤等人见贾母兴致高,越发地拿刘姥姥打趣。老人家也不恼,反倒配合着把贾母逗得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