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交浅言深,探春也不能多说,只是隐约提了提贾府的风评。尤三姐眉心微动,忽地一笑:“多谢三姑娘提醒,我省得了。”
探春一呆,她自己都说得不知所云,尤三姐竟能明白?只是再往深了说,却又不合适,只得告辞而去。
过了几日,却听贾宝玉叹息:“原来她竟看上了湘莲,倒是个好眼力的。”
探春急忙细问,贾宝玉一一道来。
原来尤三姐听了她那日云遮雾绕的一番话,竟是守紧了门户,再不与人调笑,连贾珍上门,也被她堵在门口,讲起规矩来,言道一心要等柳湘莲来聘他。除了他一个,再不嫁与第二个的。
“果然她的眼光不错。”探春赞同地点头。难怪上次自己婉转得不能再婉转的话儿也被尤三姐听懂了,原来她已经心有所属,才会心有所动。可是,柳湘莲会同意么?
“琏二哥在路上遇着了湘莲,把两人的事给定下了。”
“那就好。”探春松了口气。
“姑娘,这部《白马啸西风》也要杀青了,什么时候拿去印刷?”回到房里,翠墨正喜孜孜地整理着书稿。
“暂时不拿出去。”探春想了想,“我在想着,那块地儿毕竟离得远,咱们不如盘个铺子下来,卖些丝绸,兼卖这几部书。”
“可是……姑娘的银子不都买了地吗?”翠墨犹豫。
“跟人合了股子,先把铺子盘下来。”探春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又道,“你把咱们这里值钱的东西都理出来,送当铺太便宜,咱们不如让冷子印找人卖了。我看他虽是商人,还算厚道。”
“那怎么行?”侍书跳出来反对,那模样,倒像是一只护雏的母鸡,“姑娘统共就这些首饰,若是发卖了,往后出去戴什么?”
“左不过几个亲戚家里走动,只留一套就成了。”探春不以为然,“拣那成色好的,都拿出去卖了。”
翠墨笑着应是:“东西都是侍书姐姐收着呢”
侍书苦着脸,又争了两句,到底一张嘴敌不过两张,妥协着把元春和贾母赐下的东西都包了起来。
“放心,往后咱们赚了银子,买好一点的东西。你们出嫁的时候,我也可以替你们置办副不寒酸的嫁妆。”
侍书和翠墨齐齐啐了一口:“姑娘还是先顾着自己罢。”
正文烈女痴男
柳湘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暮春时节。骤雨初歇,犹带轻寒。
贾宝玉要去会他,探春打量着午后时分,没有人找自己,也跟着当起了他的尾巴,混出了府去。
贾宝玉笑道:“幸好是定了雅间,不然你跟着在大堂上,可不大像样。”
“你们许久不见,还会不找个雅间好好叙旧?”探春失笑,“你倒也罢了,柳湘莲这个人,手里但凡有些,便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就是没了雅间,找个屏风来挡一挡,也一样,哪有这么多的讲究”
“咱们家的姑娘,还是讲究些的好。若是被人瞧见,总有些麻烦。”
“你游说我去郡王府的时候,就不提这些讲究了?”探春白了他一眼,贾宝玉顿时哑口无言。
“那不一样。”好半天,才勉强挣出一句,“郡王清雅,那茶楼却是三流九教的。”
“五十步跟一百步,有多大区别?”探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催快走。
据说柳湘莲这一趟出门,走了不少路,更想去听听他一路上的见闻。
及至见面,看到柳湘莲果然黑了少许,满脸的风尘之色,只精神却还好。三人相见,都十分高兴,柳湘莲拣那路上的奇闻逸事说了几件,探春更是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心里挂念着尤三姐相中了他的事,便思量着要借着机会劝上几句。免得东府里那些风言风语,传到他的耳朵里,心里对尤三姐生出了芥蒂。
柳湘莲笑道:“不想世事倒奇,你们府里也出了不少事你琏二哥偷娶的尤二姐,可都曾见过?”
探春点头道:“那边敬伯父五七的时候,我们都见着了。果然长得十分标致,性子也十分沉婉,听说琏二哥与她十分相得,俨然在花枝巷里另置了一个家。幸好还不曾让凤姐姐知道,否则又要起些风波。对了,还没恭喜你呢,她妹子生得更加精致一些,也只你配得。听说你把祖传的鸳鸯剑也给了她一股,可见对她甚是满意了。”
柳湘莲皱了眉头道:“当时琏二爷把她捧得天上少有,我一时糊涂,便把鸯剑给了他。事后想想,却觉得甚是不对。既是这样出挑的,他那里哪会少了人物,会想着我来?别人不说,你珍大哥哥便头一个不肯放过况且我素日与你们家并不相厚,来往也少,不至于如此关切。我在路上时,忙忙的就那样要再三地定下来,难道还有女家赶着男家的不成?所以今日特找了你来,先细细地问个底才好。”
探春看他苦恼地皱着眉,忙笑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许了定礼却又疑惑?你原说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的也就罢了,何必再疑?”
柳湘莲仍微皱了眉:“你倒说她们究竟是哪家的亲戚,怎么你琏二哥会偷娶了她姐姐在外?”
探春正想着怎生替尤三姐分说几句才好,贾宝玉却已经接了口:“她两个原是东府里尤氏的两个继妹子,娶回去之先我们先混了一个月来,真正是一对尤物,她又正巧姓尤。”
探春暗叫一声不好,这不成心让湘莲去误会么?尤物二字,历来并不作褒义来用。虽然姐妹二人有些不很正经,然听翠墨回的话,倒似是改正起来了,一个跟着贾琏闭门度日,一个坚贞自守,何苦又作践了她们去?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回头,至少也是银不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