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送走了宁公子,刚刚走到仪熙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乱响。她推门进去,小满赶紧换了神色,陪笑说:“你回来了?”一边收拾着身旁的位子让她坐下。
陶花一夜应酬,十分疲惫,只是点了点头。
小满却追问了一句:“宁公子来做什么?”
陶花看了秦文一眼:“他……拐弯抹角好像是在问我和秦将军的事。”
秦文冷冷接话:“你怎么答的?”
“我没听懂他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反正最后他说,秦将军才是那有福气的尔朱荣。”
秦文慢慢把手中酒杯放下,到桌面时猛地一顿,森然道:“朗朗乾坤,能容得他如此栽赃?尔朱荣目无天子,是个残暴无比的大奸臣。他这话,我定要问个清楚!”
小满一笑:“将军多心了,他是另有所指吧。或许他是想说,将军的相貌也如尔朱荣一般俊美呢。”
陶花听见这尔朱荣是个奸臣,知道不妙,赶紧解释:“那天在太和殿,他跟我说起尔朱荣被杀,旧部为他报仇的事。”
秦文仍是冷着面孔:“尔朱荣的旧部为他报仇,杀进国都洛阳,放纵手下兵士淫辱王妃公主,这等劣迹,也好在长公主面前提起么?”
陶花愣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圆场了,只好转开话题:“你们刚刚吵什么呢?吵到要拍桌子。”
小满笑道:“秦将军刚刚说天下不定,不娶家室,我们就说起了契丹吴越,说起敌人自然就拍桌子了。”
陶花抬头看了秦文一眼,他却低着头不与自己目光相接,她等了半晌见他终究无语,于是点头说:“天下疾苦,确实不宜谈婚事。”
“不是不是”,小满忙笑着解释,“婚事早就订下了,只是这婚期要再酌情商议。我当然是希望你们尽快,我还等着把大周虎符交给我的小表弟呢。”他虽然封陶花为长公主,那是姊妹的辈份,但称呼还是一直叫姑姑顺口了,而姑姑的孩子当然是他的小表弟。说着他向陶花一笑,又转目去望秦文,神色瞬间变得严正。他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虎符,他是打算交给陶花的孩子。
秦文端然迎视他的目光,两人谁都不说话。静了有一会儿,秦文拿起酒杯向小满遥遥微举,一杯饮尽,而后淡淡一笑,斜斜挑目睨向陶花:“等他长大?今晚洞房不知能不能赶得及。”
陶花顷刻间面红过耳,在他的目光中深深低下头去,小满却是大怒道:“你敢调戏公主!”
陶花立刻抬头,仍旧红着面孔,语声却是不容辩驳:“小满你说什么呢!”她把声音放低些,“两夫妻间说些私话儿,你一个小孩子多什么嘴!”
小满没答话,拿起刚刚被震歪到一边的酒杯,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这一天把陶花累得不轻,往后几天都是睡昏昏的,也没再看见秦文。数日之后,郑伯请陶花去田府抄家。田太师在朝中相熟之人众多,谈不上党羽,多为门生幕僚,所以抄家之事选了陶花这样跟他素不相识的人最合适。
陶花带了小满的亲兵侍卫过去,监督着他们把东西一件件记录入库,家人则一个个押入牢中待审。正在院中看着众侍卫动作,忽听得一声娇叱,一个女子自押解队伍中冲出来撞向陶花。
陶花站得距离押解队伍很近,而且正看向别处,毫无防备。两边侍卫见这一队都是女子,且都有绳索捆绑,也没有太上心,结果施救不及,让那人正正撞到陶花身上。
陶花被撞得跌倒在地,只觉胸口十分疼痛,早有侍卫过来扶起陶花,剩下的上去拎起那女子,连着搧了好几个耳光,那女子瞬间口唇流血。
陶花喝止众人,走过去拨开她乱发,但见眉目颇为熟悉,稍一寻思,便想起与在宫中见过的田妃颇为相似,是个娇媚的美人。
旁边的侍卫过来告诉她:“这是田倩如,田仲魁的独生女。”
陶花猛然省起,此女曾是秦文的未婚妻。但见她此时鬓发凌乱,口角不住往外滴血,曾经的美貌佳人,如今十分可怜。
陶花知道她和秦文之事,自是秦文对不住这个姑娘,当下也有怜惜之意,对左右说:“善待于她。”
田倩如冷哼一声:“你这妖女,何必假仁假义!你害我家破人亡,帮赵恒岳弑父杀……”
陶花一伸手捏住她的嘴巴,阻住她的话,她狠狠咬住陶花的手,鲜血汩汩流下。
陶花面不改色,喝止两旁要动手的侍卫:“你们别管!”说着把田倩如拖到房内。
关上房门,她抽出手来。田倩如恨得很了,下了死力,一路都是血迹。
到了屋里嘴上空出来了,田倩如开始狠狠咒骂:“你这妖女擅使媚术,骗得我夫君反叛朝廷、杀我家人,这些全都是要诛九族的罪行!天子驾薨?谁不知道是那赵恒岳杀了他!哼,你和那赵恒岳,倒是正好一对,弑父杀弟,禽兽所为!”
“弑父杀弟”这句话,直刺到陶花心中,这是她从十五岁便开始的梦魇。她不由后退几步,半晌才回了一句:“没有,我没有杀我爹爹。我杀陶若,是不得已。”
田倩如斜着眼睛冷笑看她:“父亲早就跟我讲过你的身世。你陶氏一家,难道就你武功最高强?如何一家人惨死,只有你一个女流逃了出来?你未亲手杀你父亲,你父亲也是因你而死!那赵恒岳弑君,难道还须亲自动手不成?”
陶花又后退一步,呆立当地。不错,假若当日是她前去挡住追兵,让父亲逃跑,也许可以保住父亲性命,而不是她一人孤孤单单活在这里受“弑父杀弟”的指责。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