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李筱音想买套新房子,这个念头已经在心里思量很久了,除了为孩子考虑学区,也和现在住的这个小区问题多多有很大关系。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她结婚时贷款买的,也是知名开发商,后来资金断裂,中间各种曲折被另一家公司接盘,楼盘就遗留下许多纠纷和问题,交房时人车未分流,楼间距也不对,冬天暖气水管爆裂,广场舞大妈噪音扰民,物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筱音早都想搬走了。
从佳佳的生日聚会回来之后,她去看了春晓居的房子,大三室洋房,南北通透,精装修,新风系统,金牌物业,一线湖景,英式五重台园林景观,总之,她很满意。
房子很美丽,价格也很美丽,李筱音手头有积蓄,但是全款略觉吃力,还是做按揭轻松点,但是她名下已经有现住的这套房,本市限购限贷,她有点为难。
晚上,钟秋野听到李筱音在接电话,大概是置业顾问打来的,她坐在客厅,坦然地接起,钟秋野正哼哧哼哧地拖地,在屋里晃来晃去,隐隐约约被他听了一耳朵。
“我名下有一套了,嗯,嗯!……限购?嗯对啊!……我不是本市户口,……什么?假离婚?呵呵呵呵!这个,再说吧!”
钟秋野收起拖把,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洗手间。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李筱音还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问他:“我要买春晓居的房子,学区房,限购,离婚,这套房子过户到你名下,我就可以买了,你同意吗?”
钟秋野的眼皮跳了一下,佯装镇定:“假离婚买房啊!哈哈,现在都这么干,行啊!为了孩子。”
“我没说假离婚,离婚没有假的,离婚都是真的。”
“那我不离,打死也不离。”
李筱音也不急不恼,轻轻笑笑:“不离就不离,法院的传票你也收到了吧!过完节就开庭了,反正结果都一样,不差这几天。”
钟秋野还自我安慰:“开庭怎么了?我不同意,第一次也不一定判离。”
“那好,那就耗吧!”
谈判不成,两人都窝了一肚子火,各自回房睡了,李筱音和儿子睡卧室,忙碌了一天,她很快入睡。
半夜,李筱音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恍惚看到床前一个黑影,她顿时惊醒,一骨碌直起了身,吓出一身冷汗,定睛一看,才发现生活钟秋野。
“你想干嘛?”
他捡起被儿子踢到床下的薄被,悄声说:“浩浩晚上蹬被子,现在晚上还是有点冷的。”
她恼火地从他手里拽过被子:“我会给他盖。”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出卧室,轻轻地带上了门。
早晨起床,钟秋野一如既往做了早餐,茶叶蛋,小米粥,橄榄菜,李筱音破天荒坐下来吃了,丢给他一句“谢谢”。
钟秋野送完孩子,回到家里,收拾完厨房,把洗衣机洗好的衣服晾起来,回到书房,摆出了画具,调好颜料,拿起了画笔,好久没静下心画画了,一时心烦意乱,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濒临破裂的婚姻,前途茫茫的事业,压力和恐慌他也都有,只是他会选择纾解压力,那就是逃避,他从现实中逃避出来,追求女人,追求快乐,追求一种虚幻的温暖,李筱音在那次事发刀砍他时曾经怒骂,说他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说他结婚只为了性和传宗接代,后来他也自信想了想,她说的不对,并不是这么回事,他也是个人,是人,就想要快乐,甜蜜,依恋,温存,安全感,幸福感,这些渴望,他都有,但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获得,当婚姻落到实处,每个人都要面对各自的孤独,寂寞,失望,苦涩,迷茫,他和儿子一样,也常常在深夜醒来后,寻找一个妻子一个母亲馨香的怀抱,可床边常常是空空如也。瞧!这就是一个渣男的自我辩护,或是自我剖析。这些都是出轨的理由吗?他也问过自己,不是,他的自私脆弱才是。
在这个一如往常的早晨,在经过这一番自我剖析之后,他后知后觉地羞耻起来。被这种羞耻和自责的情绪推动着,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证明自己。他叹了口气,又重新拿起了画笔。
这个早上,他画完了一幅画,然后吃了午饭,把泡发好的银耳焖在了锅里,午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看了一眼手机,自己之前参赛入围的全国xx油画大赛快要公布了,这个赛事在业界举足轻重,如若获奖,定会在业界声名鹊起,他快三十岁了,半生潦倒,一事无成,他的人生太需要这样一次翻盘的机会了。他记得,这一天就是公布获奖名单的日期。
他登陆了大赛官网,果然,获奖名单已经公布了,在银奖名单里,他看到了林初夏的名字,她又获奖了,这个幸运的傻女人。从头到尾看下去,他的心慢慢灰了,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那幅参赛的画是当时和林初夏在一起时,一起外出写生画下的。那是他们常去的温泉山庄,林初夏是个矫情又挑剔的女人,她喜欢那里的野生蘑菇浓汤和红酒,也喜欢那里的盛夏的星空。他们在深夜爬上山庄后的一块巨石上,躺下来,与星空对望,久了,像是自己已消失在夜色中,星光如海浪的波动,浩瀚无垠,他们就在靛蓝色的苍穹下接吻,满足而感动。他回到房间,画下他看到的星空,星光搅动潭水,光和影辉映,爱与孤独融合,画中的星空,既亲近又遥远。那时的他信心满满,他和林初夏都觉得那会是一副伟大的作品。林初夏建议他参赛,但大赛只接受协会和团体的推送作品,她便以她画廊名义选送了他的和另外两个画家的作品,她对他说,她悄悄问过了几位相熟的评委,大家都对那副《浴》赞不绝口,他满怀信心和憧憬,现在,一切希望都落空,他连一个安慰奖也无。
他不信。
他拿出手机,在脑海中搜索着她的电话号码。上次,为了向李筱音保证,他已删除了所有女人的联系方式。
林初夏的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她的声音:“您好!哪位?”
她已经删除了他的电话号码?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