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爷终于有些动容,放下西洋镜,展开了孙女递上来的大作。
----如她所言,字的确有些不堪入目。
“难为你了。”顾老太爷声音唏嘘,感慨道:“强记强写成了这一副,字虽不好,难得你有这份心思,比那些不争气的兄弟们……”
孙子里头,老二是个碌碌无为的,老三中规中矩,老四跟着三儿子在外地,也没听说如何爱读书,老五那个混账就更不用提!对了,还有个老七……,三岁多了,却连个话都说不囫囵。
----竟然没有一个成器的!
一个家族,若是后代子孙不成器,再大的家业也难守住!
如今又是乱世,顾老太爷满心的为家族前程担忧,奈何子孙不给力,内心真是说不完的惆怅,忍不住叹气,“生于乱世,顾家一脉将何去何从?”
顾莲见祖父颇为伤感,小声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祖父不用太过忧心。”
“福?”顾老太爷摇摇头,“在这乱世里头,能够不给家门招祸就不错了。”
顾莲有心开解几句,柔声道:“孙女生于内宅,养于妇人之手,自己亦是一介女儿身,不懂得外面的乱世之患。”语音一顿,“但在孙女看来,家便如一个小国,国便如一个大家,总有相通之处。”
“家如小国,国如大家?”顾老太爷满目震惊,----自己不过是随口感慨,并没有指望孙女回答,却没料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说不出是什么一种情绪,当问道:“接着说。”
顾莲见祖父感兴趣,自己此行本身就是来讨好他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揣度着祖父的脾气心思,一一回答。
“所谓乱世,便如同一个家里众人不和。”
“哥哥想要在这个家当家作主,弟弟也想,更甚者……,就连外头的人都打算插一脚,这便是乱之起源。”
“这个时候,其他的人又该怎么办呢?是去依附哥哥,还是支持弟弟,又或者被外人利益所诱?”
“但我想,一个家总应该有一个主人,也只能有一个主人。”
“假设顾家出了这样的乱子,那么只要大家都听祖父一人安排,不为利益所动,不为诱惑迷心,兄友弟恭、姑嫂和睦,所有的顾家人都是一条心,又如何乱得起来?即便有外患,众志成城一定能够扛过去。”
顾老太爷静了许久,颔首道:“说得真好!”
顾莲低头,“孙女只知道一些后宅琐事,胡乱比方,让祖父见笑了。”
----祖父肯定不喜欢牝鸡司晨的孙女,时刻保持妇孺形象。
“不,你的话振聋发聩!”顾老太爷神色有些激动,“真该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朝臣们听一听,让那些心怀鬼胎的权臣们听一听!他们各自为了一己之私,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置全天下的黎民苍生于不顾!”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一个个堂堂七尺男儿,还不如我顾家一个女儿!”
顾莲心内叹息,----有些话说得容易,但是功名利禄有几人能不动心?在那些枭雄们的眼里,天下江山亦是可以去抢夺瓜分的!
“可惜了。”顾老太爷看着面前的亭亭少女,----除了眼睛,身量和气韵都与继妻颇为相似,心里不免更加惋惜,“可惜……,你不是男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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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真厉害!”春晓欢喜的不得了,一回屋,就让小丫头们搬凳子,要把老太爷写的字挂在厅中央,好让来往的人都看一看。
顾老太爷原本赏了一块好墨,顾莲说自己不会写字,浪费好东西,恳求祖父赏自己一幅字,好挂在屋里天天提点自己。
----于是又多得了一副字。
赏一块好墨,那怕再难得也不便放在厅堂,字就不一样了,祖父赐的,正好理所应当的挂起来,----这便是借势!
至少要让人知道,自己是在祖父跟前挂了号的。
第二天下午,四夫人让顾莲过去挑选夏天衣衫的料子。
杏娘一见面,便道:“你可真行,居然敢去单独见祖父?”吐了吐舌,“每次我远远的见了,都觉得紧张的不得了。”
顾莲笑道:“我是祖父的亲孙女,见一见又何妨?”
杏娘眼里闪过一丝嫉妒,撇嘴道:“说的轻巧。”
顾莲无奈一笑。
实际上,自己是被逼得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厚着脸皮试一试,----不然大夫人那边盯得紧,指不定哪天又要悄悄下绊子。
四夫人看着大女儿一脸不满,知道她那点小性子,不想姐妹俩难堪,便转移话题问道:“听说老太爷赏了你一副字?”
“嗯。”顾莲点了点头,“女儿已经让人挂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