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有联系,那个女人认识他比我还早。”
“之前他来这里被灌醉的时候……”
“对,那时候他们关系正好着呢。”心岚仰着脑袋,像在寻找星座,“很奇怪,我也搞不懂,可能他想跟我结婚是真的,但我能感觉出来,他的心思在别人身上。”
梁皓一时间觉得很懊恼。“我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早知道……”
“哪有什么‘早知道’呀,要说有,也应该是我‘早知道’才对。”
“你身在其中,有些事看不明白很正常,我是个局外人,却做了多余的事情。”
“不是的。钟浦找小姐这件事是被冤枉的,你看穿了,你是在好心帮他,对吗?一点也不多余。就这件事情来说,跟钟浦有没有别的女人是不相干的。”心岚转回头朝灵堂的方向看,随后说,“我就知道你会想多,连你也这么想的话,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梁皓点了点头,但并没有释然。
俞庆荣和俞耀宗执意要拆散他们,是不是早就发现钟浦这个年轻人不值得托付呢?他们的见识受环境所限,但毕竟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的眼光或许有种历练下的直觉。
“再说,我现在挺好的,我也不后悔。至少我知道我要留在上海不是因为钟浦,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自己。”
晚风吹来,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等树叶静下来,才发觉一直有蟋蟀的叫声。
梁湛越走越远,梁皓喊他回来,他的裤腿上尽是泥巴。心岚替他掸了掸,等他再次走远一些,她说:“阿哥,他们说二娘痴呆了,是真的吗?”
“嗯。”
“那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怎么说的?”
心岚眼珠动了动,像是没料到梁皓会反问。“他们说……二娘自己跳鱼塘里了。”
“应该是这样的,我没看到。”
“那有人看到吗?”
“我不知道。”
消防员把敏芳捞上来送去医院。医生摸摸敏芳的手指,说死了有两个小时,那时候十一点半了。幼贞回来是九点,敏芳大概是等到她回家再悄悄出门的。夜晚九点的革马村悄无声息,但是鱼塘离主人家有半里地,听不到落水声。
派出所来人检查过鱼塘周围,没有明显的失足拖痕,他们判断敏芳主动跳入的可能性更大。
“她觉得会拖累我们吧——也不一定。”梁皓把白天不断问自己所得到的答案说出来,“她等着有一天能松口气,可是发现自己脑子不清楚了,以后的日子看不到了。”
“二娘在鱼塘里,是你最先发现的吗?”
“是。”
心岚低头思索着,没有再说话。梁皓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她那桌的亲戚们一定有很多猜测。
有批客人告辞了,徐宝华和敏芳的兄长一路送出灵堂门口。心岚匆匆向梁皓告别。梁皓喊了儿子,一起走回灵堂。
不多时,幼贞兄妹俩坐着电瓶三轮车回来了,开车的是万成峰。车上有两个圆滚滚的大布包,里面是敏芳的衣物。万成峰帮忙把布包拎进门。布包很重,上台阶的时候需要用膝盖借力往上顶,梁皓上前准备拿第二个,被俞长英抢了先。
万成峰是幼贞的高中同学,副食品批发店的老板。幼贞生完孩子辞了外贸公司的翻译工作,去他店里帮忙,现在他们是合伙人。梁皓见过他几次。他沉默寡言,是个相当务实的男人。徐宝华留他喝口茶,他摆摆手走了。
院子里有一口圆坑,专门用来烧衣包。晚饭结束后,灵堂的工作人员往坑里头丢几根浸过煤油的干柴,点着了,火苗立刻窜上夜空。大家各自拿三炷香,绕圆坑走上三圈,然后停下来望着火堆。衣包扎得紧,空气进不去,但规矩定了不能动,烧到深夜还剩西瓜大小,仍然散发出不可思议的热量。
“你带他回去。”幼贞把梁湛拽到梁皓跟前。
“我留下吧,要熬到天亮,你回家休息。”
幼贞原本已经走开了,听到这句话迅速转过身来,瞪着眼说:“我妈在这里,你让我回家?!”
火焰的红光印在她脸上,阴影不停地打转。梁皓无话可说。
第二天早上七点,所有家眷在灵堂集合。棺木一抬,哭声四起。殡仪馆来了两辆大巴车接人,棺材由和尚开面包车运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