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是他对不住燕迟,欺他诓他在先,戏耍他在先,可现在明明都知道他是谁,竟是还拿他这张脸想着别人,真当他季怀真好欺负不成?
“你看什么?竟这般不挑食?既知道我不是陆拾遗,还死乞白赖地找我干什么,莫不是发现被人捷足先登,心上人变大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用懦弱了?怪不得你大哥叮嘱你不成亲不许办事,不坑你坑谁。”
燕迟依然眼神发直地盯着他看,任凭季怀真羞辱。
“为他人做嫁衣,你真是可怜。”季怀真捂着肩膀,滔滔不绝,只觉得说得还不够狠,还不够刻薄,他如何痛苦,就非得也要燕迟常常同样的滋味,谁也别想好过。
“你想退而求其次,我却不答应,拓跋燕迟,我今天就告诉你,便是你想吃回头草,大人我也不愿意当那个‘次’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季怀真却专门戳人脊梁骨骂,当真恼羞成怒,撕破脸皮,半分情面不讲。
就在这时,燕迟的脚动了动,季怀真一边嘴贱,一边往旁边躲,生怕燕迟被他给骂恼了,撒酒疯过来打他。
二人绕着那帐中的柱子走,燕迟跟在季怀真屁股后头追,酒意上头,脑子也发直,最后不知怎的突然把身一转,就把人给抱了个满怀。
他前几日就是这样抱他,抱着他说二人是缘分天定,抱着他说他一定对他好。
被这样一抱,季怀真就又恨,又心酸,冲燕迟骂了句:“滚!”
那人却抱着他不撒手。
“你凭什么骗我?”燕迟哽咽开口,“若不喜欢,随口打发了就是,为什么还要装成陆拾遗来作践我?我自问不曾得罪过你,先前在上京那几年,更是没有见过你,不曾与你打过交道,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季怀真也是被他问得一愣,既已动心,竟再难想起他当初究竟为何头脑一热,那样看燕迟不顺眼?
他想起来了……
“因为你骂我。”季怀真抬头看着燕迟,“你骂我,你跟别人一样羞辱我,是你先作践我的。你说我是恶,陆拾遗是善,你说我草芥人命徇私枉法,但陆拾遗从不这样,你说陆拾遗把别人的命当命,胜过我百倍。你还说,我季怀真在你眼里,比不得他陆拾遗半分。”
原来他记得这样清楚。
“我就非叫你看看,季怀真能坏到何种地步。我就是要作践你,就是要糟蹋你,没有凭什么,更没有为什么。”
燕迟起先迷茫,接着渐渐想起一二,看着季怀真,不敢相信引出这日后种种的,竟仅仅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一段话。
“你既然这样恨我,又为什么两次三番救我?”燕迟一字一句地质问,一手抓着季怀真肩膀,指节用力到发白,他痛苦到极致,胸口竟隐隐阵阵闷痛,喉咙间一阵腥甜味道翻涌。
“我恨你?我只恨我自己。”季怀真凄厉一笑,牙关紧咬,讥讽道,“我恨自己看走眼,我恨自己定力差,我恨自己阴沟里翻船,竟会……竟会……”
季怀真说不下去了,他眼前一阵模糊,从鼻子连带着喉咙酸涩无比,他不知这是什么滋味,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只知道决不能当着燕迟的面这样。
他狠狠一咬舌尖,剧痛使人清醒,季怀真又无坚不摧起来,他刻薄一笑,正要再说些什么,将这难受感觉尽数奉还给燕迟,就见眼前的人面色一白,不太对劲。
燕迟的头猛地偏开,竟是怒急攻心,喷出口血来。
这小子竟浑然不觉般咽下口血沫,五指铁箍般抓着季怀真的肩膀,固执地看着他。
季怀真一愣,强忍着心酸,又改了口风。
“你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你爱找谁就找谁,什么陆拾遗李拾遗,都不关我事,日后我们各走各的,两不亏欠。”
燕迟拿袖子,狠狠一擦嘴,转头看着季怀真,意味不明地重复道:“两不亏欠?”
他面色沉下来,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叫人无端心生寒意:“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你走,你就在铁凌邑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他又晃晃悠悠,往后退了两步,最后看了季怀真一眼,转身往外走。
就在这时,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小燕。”
燕迟脚步犹疑地顿住,将要回头,只听一阵铁链挥舞之声,紧接着后脑勺一痛,眼前渐渐黑了下去。
眼见他要后脑勺着地,脑袋摔成脆瓜,季怀真下意识去接。他轻轻把人托到地上,又从燕迟身上搜出钥匙为自己解开手铐,想了想,又将自己的云纹大氅脱下盖在燕迟身上。
季怀真心酸愤恨着将人一望,终是狠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