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徵自箭袋里抽了支箭,弯弓射出,仍是姜棣棠昔日所见之靶,亦得昔日之环数。
姜棣棠听见谢徵淡淡开口,略带嘲讽之意:“再怎么努力,亦无济于事。努力何足道哉,对吗,折之。”
姜棣棠上前几步,幺女声娇,她取出自己制作的香牌,对着谢徵晃了晃:“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努力就会愈来愈好的,殿下。”
“我不善制香,一点都不会,然我愿以三月之期习之。虽较有他人多用些时间,却亦能造出精美绝伦的香牌。”
“更巧的是,我欲寻制香之道,而褚夫人即擅此艺;我欲制香,而褚夫人有香粉之备;我需时间以晾干香牌,而太子殿下亦待我至。”
“我的意思是,我恰巧就有努力的机缘。”
努力往上游的机缘。
“然你竭尽所能,仅抵他人之始,会不甘心吗。”谢徵又抽了支箭,瞄准靶心射出,这一次,正中靶心。
一语成谶。
“会啊,那又能代表什么。”姜棣棠看着正中红心的那只箭,摇头,“何人能证,他们自起点就是一直往上走,而我的终点就一定止步于他们的起点呢。”
如果是她的话,她的终点,是将这张靶射穿后,箭还能落在下一张靶的中心上。
“若要言什么天赋可定下界,那努力诚可突破上限。太子殿下坐拥东宫,享天家殊荣之至,又有演武场之广供殿下习箭,更有陛下与朝臣共商天下大事,殿下的起点,其实已经很高了不是吗。”
“而殿下致思于文韬武略,努力不懈皆为天下人所共知。上月南岭水灾,筑堤平患,广修专所,开仓放粮,以安民心。复农商之兴,治南岭乏弊,此等策略,是殿下想出来的吧。”
谢徵突然抬头看向姜棣棠,眸色幽深。
“殿下知道南岭现下的境况罢,安稳济灾,窥生机,破死局,殿下受万人敬仰。”
姜棣棠亦回视谢徵,笑声清亮如银铃,“太子殿下,或许您自觉尚存诸多不足,然在棣棠之心,乃至天下人心,殿下已为圣明之储君,机巧忽若神。”
姜棣棠登上射箭台,自谢徵手边的箭袋中取矢一支,递与谢徵:“殿下何不试之,将这张靶射穿呢。”
“努力亦为天赋之一,殿下完全可以,越过他们。”
姜棣棠瞧见,谢徵笑了。
她知道,她赌对了。
于是她将那支箭强塞于谢徵之手,又自持所制之香牌,眉眼弯弯,满是少女灵动,又暗含些赌气的意味:“殿下莫非是不愿收我的香牌,而托词努力无足轻重。殿下分明就是嫌棣棠不如褚夫人心灵手巧,嫌这香牌难看,殿下直言便是,何须找这诸多借口。”
“怎会。”谢徵难得出声一回,语调温柔缱绻,“那劳烦折之替孤挂上,可好?”
姜棣棠应之,微弯其腰,为谢徵悬香牌于身。
本欲再为谢徵整衣,然闻其言,指尖微顿。
他说:“折之之巧,胜于褚乐微;折之之心,胜于许迎灯;折之之质,胜于袁柔歆。”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孤若言,孤有意迎折之入东宫,折之可愿。”
姜棣棠抬头,撞进一双深邃而柔情似水的眼睛里。
谢徵看她的眼神有情,或真或假,都无关紧要。
不愿的,谢徵。
她怎么可能愿意呢,只是,她别无选择罢了。
姜棣棠未答谢徵之言,唯转眸望向演武场之周壁,碎光疏影,绿槐高柳咽新蝉。
熏风初入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