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鸿不说话,他没办法告诉她,其实安顺是隐约知道的,但是能做到大义灭亲的又有几人呢?
已经到主楼门口了,余嘉鸿从篮子里挑了一朵火红的扶桑花。
进餐厅他把扶桑花递给老太太:“嫲嫲,应澜给您摘的花,祝您人比花娇!”
前半句老太太笑得跟花儿一样,后半句老太太伸手打他:“油嘴滑舌,这话跟应澜说去。”
“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嫲嫲。”
老太太看着牵着余嘉鹄出来的大太太说:“你妈没有?”
“我妈今天有她儿媳妇剪的一篮子花。”余嘉鸿说。
叶应澜伸手牵小弟的手:“嘉鹄!跟大哥哥和大嫂嫂吃饭,好不好?”
“好!”余嘉鹄牵住叶应澜的手。
昨日余嘉鸿喝醉没起,叶应澜下楼炖了粥,跟着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刚开始嘉鹄是老太爷抱着,等要吃早饭了,婆婆把小儿子抱过去,哄儿子吃饭,嘉莉吃完再来替婆婆带孩子,婆婆才匆匆吃完一碗已经涨满的面线。
“你们吃。”大太太要过来牵孩子的手。
“妈,我们俩能照顾他。”余嘉鸿把孩子抱起,“弟弟喜欢跟哥哥嫂嫂在一起,对吧?”
“喜欢。”
余嘉鸿把孩子安排在他们俩中间,叶应澜给小弟夹了一个菜头粿:“嘉鹄要加油吃,吃多了,才能长得跟哥哥一样高。”
小家伙点头:“嗯。”
叶应澜发现嘉萱一直往自己这里看,她看向妹妹,余嘉鸿应该也发现了,他问:“一直看你们嫂子做什么?”余嘉鸿明知故问。
余嘉萱说:“大嫂嫂好漂亮。”
“是看上你们嫂嫂的裙子了吧?”余嘉鸿问妹妹。
余嘉萱点头:“真的好漂亮。”但是妈妈不许她们穿。
“过两天带你们去百货公司买。”余嘉鸿问妹妹们。
“真的啊?”余嘉萱惊喜。
“小姑娘不要穿得太花哨。一个贤惠的女人,不能把心思都放在打扮上。”老太太说道,“女人呢!在家伺候好长辈,抚养孩子,让男人在外无忧就好了。打扮要有分寸,整日花枝招展,不好。”
叶应澜看着面前的捞化,老太太这是在敲打她了。南洋就是这样,明明男人百年前都开始穿洋装了,女人时至今日穿件洋装还要被说。就当没听见吧!
她低头吃捞化,捞化看似清淡,却是骨汤打底,下水处理干净,加上海鲜的鲜味,味道很好。
她不说,边上的余嘉鸿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嫲嫲,现在星洲有些家底的人家,男孩儿都被送到西洋学堂,乃至像我一样留洋,但是姑娘最多读个女校,甚至女校里很多还是教女红针织,插花做饭。你们把我们培养成了眼界开阔,接受了西洋思想的青年,可你们给我们培养的媳妇,还是那种只差裹小脚的三从四德的传统女人。我想跟媳妇跳舞,她说她会做饭,我想听媳妇弹钢琴,她说她会做衣服,我希望她穿着漂亮的礼服陪我去看赛马,她说她只会铺床叠被。我想跟她聊聊雪莱和普希金,她说她只知道三从四德。如果我娶的不是应澜,而是这么一个女孩子,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跟她适应,也可能一辈子都适应不了,最后她只是余叶氏。”
“你是年纪轻不知道贤惠的女人有多好。”老太太跟孙子说。
“这不是贤惠,是浪费。她从懂事开始就学的做饭做衣服,她把这些都做出花儿来了,实际上家里都有佣人会做。像我妈,每天五点起床,必然要亲手做几道吃食,您觉得她伺候了您一老,照顾了我爸,还疼爱了我们这些孩子,是真贤惠。可您仔细想一下,她要是每天不这么早起床,我们依然可以吃到热气腾腾的早餐,会有很大的差别吗?但是,她的日子却过得舒坦很多。”
“嘉鸿!”大太太喝止儿子。
余嘉鸿笑嘻嘻地说:“妈,您是嫁进了余家,那是您幸运。所有人都感激您的付出,都说您好。要是碰到了不讲理的公婆,不知道您好的丈夫,没有感恩之情的儿女呢?”
大太太不再说话。
上辈子自己回到南洋,除了长辈全都惨死,家人大多成了牌位,还有被逼疯了的嘉莉。
嘉莉是按照余家规矩教出来的姑娘,选的女婿是和余家有生意来往的黄家,也是十里红妆送嫁,嫁过去一年之后,那个男人娶了小,嘉莉还上上下下操持一大家子。
星洲沦陷,余家家破人亡,哪怕嘉莉再贤惠,一房立马替代了嘉莉,还把嘉莉刚刚生下的儿子抱走。嘉莉受不了娘家巨变,夫家翻脸,看不到骨肉,她疯了。
自己回来的时候,秀玉刚刚把嘉莉从疯人院接回来。看见妹妹疯成那样,还惦记着孩子,他心疼到无法自抑。
不能寄希望于给嘉莉找个好人家,毕竟余嘉鹏也是叶老太爷给孙女千挑万选的,嘉莉的丈夫也是家里层层把关的,结果呢?
其实嘉莉和应澜面临的情况差不多,应澜还有勇气离婚,还能带着车队回国,嘉莉呢?
余嘉鸿看向老太爷:“我现在是在为妹妹们担心,外头不是每一家都是咱们家这么讲规矩,这么讲信义的。外面接受了新派思想的后生,是看不上封建社会遗物的。我们既然能在男儿的培养上与时俱进,那么女孩儿的培养也该如此。阿公,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