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叱罗送了饭来,冯凭前去拉了太后的手,安慰道:“太后现在正乱,先吃一点东西,缓缓精神再想吧。”
常太后叹气道:“老身不吃了,老身今天吃不下,你自己去吃吧。”
她不吃,冯凭又哪里吃的下,只得也陪她煎熬着。
到夜里,拓拔叡来了。
冯凭站了起来,没说话。拓拔叡看了她一眼,说:“你出去。”
又侧了眼示意宫人:“你们都出去。”
冯凭同李延春、苏叱罗等人都默默地出去了。拓拔叡远远望了常氏,木然说道:“你没有解释的话对朕讲吗?”
常太后抬了头迎向他目光:“皇上心中自有主意,何必问我呢。宋氏这件事的内情,皇上想必比我清楚。”
拓拔叡道:“你敢说跟你无关吗?”
常氏道:“皇上说有关,那就有关吧,皇上说了算,我无话可说。”
拓拔叡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朕会故意诬赖你?朕抛了自己孩子的性命不要,用这种伎俩诬赖你?”
常氏道:“毕竟,闾夫人的事,于法理是无错的。咱们魏朝历来立太子或是新帝登基,都是如此,追究不了谁的过。只是皇上心里过不去。皇上总不能对大臣说,因为我下令赐死了闾夫人,所以治我的罪。这是合理合法的,怎么能说是罪呢?没人会同意的。皇上要替闾夫人报仇,总不能拿这个说事,总要找找别的由头。”
拓拔叡道:“朕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可信任吗?朕以为,咱们母子之间还是有一点感情的,没想到,原来在你心里,朕就是这样不堪。”
常氏道:“你是皇帝,你是君王,咱们母子感情再深,我也只是臣,是皇上的奴婢。皇上让我活我就活,皇上让我死我就只能死,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就像现在,皇上命我去死,我也只能马上就去上吊,甚至不敢有片刻延误。皇上让我怎么全心全意的信任皇上呢?”
“你这是强词夺理。”拓拔叡说。
默了半晌,他又道:“这么说,闾夫人的事,你是承认了?”
常氏道:“不承认,皇上不是更厌恶我吗。”
拓拔叡道:“为什么?”
他突然声音尖锐了起来:“你想要荣华富贵,朕就给你荣华富贵!你怕朕会忘恩负义吗?你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她就算活着,又能碍着你什么事?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妇人,你非要这样置她于死地!你考虑过朕的感受吗?她是朕的母亲!你是朕最尊敬最信赖的人,朕把你当做世界上最亲的人,你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朕多么痛苦吗?朕真恨你,你不但让朕失去了母亲,也让朕失去了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朕恨你,可若是没了你,朕在这个世上,连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你知道这些日子朕是有多么痛苦煎熬吗?朕夜夜都在想这件事,没有一夜能安眠。你让朕感觉朕的身边全是野心和暗箭,你让朕怀疑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对朕是真心,你让朕怀疑,朕身边每一个人都在对朕假笑,其实贪图的都是朕的权力。只要有机会,他们随时都会谋害朕。朕以前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朕总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总该有那么一两个人对朕是真心。结果你告诉朕,一个也没有。”
常氏泪道:“我进宫那时,你刚刚出生。太武帝把你接到宫中,让惠太后抚养。惠太后选了我做你的乳母。当时我刚刚生了一个儿子,因为你,只能被迫和他分离。他没人养育,缺奶,最后饿死了。我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皇后小的时候身体不好,特别闹,爱夜哭,我夜夜抱着皇上,拍啊,哄啊,皇上一生病,我就好几天睡不着觉,生怕皇上出了一点差错。你不晓得带个孩子有多艰难,虽然身边有宫女太监伺候帮忙,可他们只能干些杂活,又不能帮我带皇上。婴儿本来就不好养活,一不小心就夭折了,皇上又特别爱生病。好不容易,皇上长大了,太子又没了。我整日提心吊胆,唯恐皇上遭祸,想尽办法求全保身。咱们母子一体,皇上好,才有我的好,皇上不好,我也跟着伤心。谁也没有我为皇上操的心多。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不爱皇上,我还有别的指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