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宝石很小,并不见得有多上乘,更比不过他的藏宝室里那些亮晶晶的宝石矿物。但他还是攥在了自己手心里。慕云殊原本以为,她是个小可怜。但在盛夏的午后,当他看着她卷起裤管,赤着脚踩在溪水里,举着枝削尖了的竹竿从水里插到了条大鱼的时候,他觉得之前对她的所有印象,好像存在些错误的认知。逐星烤的鱼很难吃。但这确实是以前逐星吃不饱饭的时候,最经常做的事了。再难吃,她都会吃。只要有饱腹感,就足够了。但慕云殊只闻了下,就抿着唇,口都不肯吃。但是饥饿的感觉还是令他不由自主地去想,昨天晚饭后,贺姨说今天午要给他做糯米鸡。糯米鸡是慕云殊直都比较喜欢,但是却很少吃的道菜。在糯米里放了鸡肉、咸蛋黄、冬菇之类的馅料,再用荷叶包裹着放到蒸笼里蒸熟,荷叶的清香混合着鸡肉和冬菇这些馅料的鲜香,再加上外面那层糯米……慕云殊喉结动了下。……他想回家吃饭了。但是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还在埋头啃鱼的小可怜,慕云殊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试探着凝了凝神。果然,下刻,自己面前就已经出现了屉还在冒着热气儿的糯米鸡。他小幅度地弯了弯嘴角,像是有些开心。但此刻在慕家园子的厨房里的贺姨转过身,就看见自己身后刚刚出锅的糯米鸡连同着笼屉都不见了……???贺姨懵了。“小宝!你是不是偷吃了!”半晌,她挽起袖管,抄起面前的擀面杖,冲出厨房就往她那个小孙儿面前跑。穿着背带裤的小孩儿正蹲在廊下玩自己的玩具小汽车,看见自己的奶奶怒气冲冲地拿着擀面杖跑出来,他瞪大了双眼睛,直接呆那儿了。“你是不是偷吃糯米鸡了?”“奶奶我没……”“你还说没有?不然鸡呢?!”“呜呜呜我不知道……”小孩儿捂着自己无端端挨了几巴掌的屁股,委屈哭了。她的宿命吃着香喷喷的糯米鸡,逐星果断地抛弃了自己烤的鱼。边吃,她还边偷偷地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慕云殊,她在找他的百宝袋。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可以变出来?可他衣袖很窄,衣料轻薄柔软,怎么都不像是藏着什么东西的样子。彼时阳光炽烈,溪边柔绿的纸条摇晃着,浅白的花瓣落入溪流,顺着溪流向下游去,打着旋儿被吞没进石头缝里。慕云殊吃东西的时候依然很安静。刚出锅的糯米鸡还有点烫,逐星见他耐心地吹了吹,又捏着荷叶展开来,沿着边缘咬了口软绵的糯米。像是习惯了无论做什么都是样的专注,他垂着眼吃东西时,也同样心无旁骛。慢悠悠地咀嚼吞咽,有点呆呆的。逐星正偷偷看他,却忽然间他轻抬眼帘看向她,“好吃吗?”他轻声问。嗓音轻缓泠泠。逐星愣了下,捧着荷叶里的糯米鸡,连忙点头。见她点头,慕云殊又打量了下她瘦弱纤细的身形,他抿了下嘴唇,又看了眼笼屉里那最后块糯米鸡。最终他把笼屉推到她面前,“你吃吧。”“谢谢大人……”女孩儿像是反应了好会儿,她眨了下眼睛,低低地说了句。这天午后,女孩儿把自己的许多心事都告诉了身旁的他。她说她想离开卞州城。她说,她想回到魏都去,回到她原来的家。慕云殊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的每句话,只是偶尔,他会将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直到阳光渐渐西沉,成了远处山隘间灿烂的霞。慕云殊手里捏着的那颗宝石在片刻间风化成沙,顺着指缝流散出来,了无痕迹。“大人?!”他听见了女孩儿惊惧的声音。于是他抬眼时,就正好看见刚刚还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儿这会儿的身形已经变得有些透明,好像有流霞的颜色缠裹在她的身上,树梢里穿插的细碎光芒照在她的肩头,穿过她的耳后,没有任何阻隔。慕云殊忽的站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个眼眶发红的女孩儿在刹那间就已经消失不见。周遭的切就好像在刹那间被人用颜料濯洗过,夏花没了声息,蝉鸣死在瞬间。浓绿凋零,红枫落了地,银杏的黄成了荫蔽。天之内,卞州的夏已成了眼前的秋。慕云殊盯着自己空无物的手掌看了好会儿,他忽然闭上了眼睛。再睁眼的时候,他耳畔又重复着首熟悉的调子。但,他好像来得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