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贵的父母见宋雅兰老实了,便没再打骂过她。在周从嘉的两面讨好下,婆媳关系处的挺不错。好景不常,周永贵的爹意外摔死后,他妈也在一次酷暑劳作后一口气没缓上走了。
这时的周从嘉十来岁,目睹周永贵因失去父母而酗酒、发酒疯殴打宋雅兰而无能为力。次日恢复神智的周永贵自责下跪忏悔,依然改不了时常半夜发疯的毛病。
等周从嘉进入青春期,身高猛窜、体格变壮,他终于忍无可忍揍了周永贵一顿。
原先的自己弱小无助,劝架时常受伤;现在的自己不仅浑身使不完的劲儿,还能以暴制暴,太他妈的爽了。
暴力使血液沸腾,只要周永贵发疯,周从嘉便不吝出拳,甚至有次把烂醉如泥的周永贵放屋外晾了一夜。
宋雅兰不忍心,想为周永贵求情,被周从嘉强硬拒绝后,只好拿件衣服披上,不至于冻死。
每次收拾完父亲,周从嘉就会在第二天周永贵酒醒后找他聊上二十来分钟。
有时晓之以理,讲家里这样闹他不放心离家读书,干脆书不读了就在村里种地,不读书了自然也没机会出人头地了,吓得周永贵连说不要。
有时动之以情,追忆祖父祖母,细说天伦之乐,希望活着的人好好过日子。周从嘉时常说着说着双眼通红、把周永贵说得泣不成声。
胡萝卜加大棒果然效果非凡。几番折腾,周永贵再也不敢过量饮酒,再也不敢在家动手,从此老老实实按周从嘉定的规矩生活。
父慈子孝的局面恢复了,只是一家之主的权柄完完全全落入周从嘉的手里。他成了家中说一不二的角色,尤其在对父亲的管束上,周从嘉从不手软。
得亏周从嘉的雷霆手段,周永贵躲过了村里泛滥的黄赌毒,一心一意与宋雅兰挣钱养家。
每当又听说谁谁谁家破人亡,夫妻俩不住唏嘘,还好家里儿子有见识,关把得严,没让他们误入歧途。
见自己“齐家”的成果显着,周从嘉便放心大胆地跑外地读初中。期间宋雅兰的精神状况不好,他还以为周永贵又作妖了,结果发现应该是被拐卖的精神创伤迟迟未愈,在儿子离家后爆发了。
周永贵没嫌弃宋雅兰,反而小心翼翼伺候着,任劳任怨。周从嘉一放假就回来照顾母亲,带着她四处求医。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周从嘉萌生替母寻亲的念头,奈何力量弱小没有门路,这事便一直搁置在他心底。
这种情况持续至高中,直到陈佳辰的“多管闲事”扯掉了整个家、或者说整个村的遮羞布,一段段建立在买卖之上的孽缘才被拉至阳光下检视。
周永贵被稀里糊涂关在里面这么久,是不是报应,还是正义的制裁,周从嘉不想评判也懒的评判。
就算辩论出花儿来又能怎么样呢?剩下的人得继续生活,不是吗?
服侍着沉默的父亲,周从嘉手握一小节老丝瓜瓤子,自上而下搓着周永贵的后背和手臂。
凝固的角质、脏污被打散,遇水混合成乌浊的液体,顺流而下。盘旋于毛孔内的腐烂的、潮湿的体臭,在一下又一下的搓刮中四散开来。
周从嘉面不改色,难闻的味道他闻得多了:泔水、茅厕、沤肥……早就习以为常。
好闻的味道嘛,周从嘉在心里盘点着:麦子与青草被太阳炙烤的清香、宋雅兰脸上擦着的集市买来的面霜、泛黄书页自带的墨香、周永贵烤的大饼子……还有某人耳后的味道。
木质调的发香与花果调的体香,搅拌着上下颠簸左右晃动而溢出的汗液,发酵成一阵阵迷幻的香气。
“嘶——”周永贵的后背被走神儿的周从嘉搓得狠了,他扭个身拿过丝瓜络,摆摆手示意儿子回避下,他要脱掉内裤搓洗屁股蛋子。
周从嘉见有小板凳支撑,父亲的行动不受阻碍,说了句“有情况叫我”,便去院子里洗衣服了。
再次扶着父亲躺回床上时,周永贵终于开口了:“我啊,对不起你妈!一开始就是错的,要不是拐子,我这辈子不可能娶到你妈这样的人。我更对不起你,让你生在这种家庭,我……想赎罪,可惜你妈走了,我只能补偿到你身上了……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到头来还是要打光棍儿……”
“那不见得,我妈还是要回来的。”周从嘉坐在父亲床边,拿出药膏涂抹。
周永贵的音量陡然增高:“啥意思?你是说,你要去求你妈回来?”
“我去求什么,我去求了她就愿意回来吗?”
“那你刚刚啥子意思?你不是说她要回来吗?”
“唉,久病床前无孝子,反过来也一样。”周从嘉叹了口气,手里的揉捏并未停下:“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不像能长期照顾我妈的样子。”
“那不见得,多一口饭的事。你妈好养活得很,她家不缺钱,大不了请个人照顾呗?”
“你觉得我妈那几个兄弟姊妹能同意?长时间分离,早没感情了。”
“那可是他们亲闺女呢,认回去了还不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