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经是一片天光大亮。而他身上仍穿着那件殷红的长袍。这样浓烈的颜色,更衬得他的肌肤苍白无暇,眼底流露的恹恹病态,使他整个人都少了一些生气。那样漂亮的皮囊,却始终藏着戾气。此刻他收紧手指,抿紧了唇,坐在床上,久久未动。原来,无论他怎么做,都始终没有办法改变,她在他每一幅画里的命运。沉默半晌,他在一阵猛烈的咳嗽中,额头渐渐出了些虚汗。好似梦里浸泡过的那一池天池水的寒凉,仍旧浸润在他的每一寸骨髓里。他忽然下了床,踉跄地走到书案前,从画缸里准备地找到了那幅《燕山图》,他抽出来。在画卷铺展开的时候,他盯着画上那条蜿蜒山路上,被人抬着的那顶轿子良久,那双眼睛里阴沉沉的。他的指节忽然曲起,捏紧了那幅画的边缘。谢晋方才踏进门,就看见了慕云殊作势要撕掉那幅画,他一惊,连忙出声,“云殊,你这是做什么?!”宫女逐星谢晋眼看着慕云殊就要把那幅画撕毁,他迅速地走了过去,拦下了他的手。也是这个时候,谢晋才发现,慕云殊想要撕掉的那幅画,竟然是《燕山图》。那是慕云殊所创作的魏朝系列画作之一。谢晋知道,慕云殊对于千年前的魏朝,一直都存在着很深的执念。而谢晋也无法否认的是,慕云殊对于魏朝的认知甚至已经比过那些研究魏朝历史已久的专家。就好像他曾真的在那样一个朝代生活过似的。许多研究魏朝历史的专家也不得不认可他在魏朝历史方面,的确有着很高的敏锐度。而他的这一系列画作,也的确再现了魏朝的真实风貌,是当代来说,不可多得的佳作。《卞州四时图》、《燕山图》、《庐溪初雪图》都属于他所创作的魏氏一朝系列画作。而慕云殊对于这一系列,也最为珍视。有不少私人博物馆在办字画展的时候,都想将慕云殊的这三幅作品借去展览,但都被一一拒绝。可这会儿,谢晋却见他想要动手撕掉《燕山图》。“云殊,这《燕山图》好不容易才追回来,你怎么现在又要撕了它?”谢晋实在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前两天,这《燕山图》被慕云琅给偷了去。慕云琅自己做生意投资失败,想要填补亏空可又不敢再伸手问他的父亲慕羡荣要钱,但银行催欠款又催得急,所以他就动了偷画的心思。谢晋还记得慕云殊那天发了好大一通火。一向寡言安静的他,很少这样情绪外露过。上一次谢晋见他这样生气,好像还是多年前,还在高中时,他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折断慕云琅手臂的时候。他最讨厌慕云琅碰他的东西。而这一次,慕云琅居然敢偷他的东西。慕羡荣抓着慕云琅来给慕云殊道歉的时候,慕云殊拿回来画,当着慕羡荣的面,他并没有多说些什么,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几句。但是第二天,慕云琅在外头就惹了事。这一回可不是断一只手臂那么简单了,人都已经住进医院里去了。慕云殊倒是没有动手。只是他把慕云琅自己小心遮掩的那些破事给抖落了出去,而外头想修理他的人并不少。这些,谢晋都知道。因为这事儿还是他帮慕云殊去办的。这么些年,任是谁见了慕云殊,都觉得他是一个沉默寡言,温和冷静的人。但唯有谢晋知道,那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假象。“谢晋。”慕云殊忽然唤了他一声。谢晋回神,就看见慕云殊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想说些什么,可他停顿良久,最终却又垂下眼帘。“算了。”他冷淡的嗓音里,犹带着几分不自禁的烦躁苦恼。他把眼镜戴好,眼前终于清晰了许多,而冰冷的镜片,也终于压下了他眼底的那些异样的情绪。慕云殊原本想将这些天梦中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谢晋。可是他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要怎么告诉他?说自己这些天夜里,都曾入梦画中世界?谁会相信?“……”谢晋也是搞不懂他。只是趁着慕云殊失神的瞬间,他连忙夺走慕云殊手里的那幅《燕山图》,然后小心地收起来。“你心里要是装着事你就跟我说,你也别拿画撒气。”谢晋说。但是等等……谢晋将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怪异,“……你干嘛穿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