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丫头怎么会突然这样,可听到这几句话,夏飞仙就觉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傻孩子,那不差着辈份了?”“不是……我是说真的,我想当你闺女!”抓着夏飞仙的手,李留弟抿了抿唇,哑着嗓子道:“我不想再在李家呆着……前个儿,铁牛哥媳妇说大爷偷看她洗澡呢!”夏飞仙面容一正,皱起眉,过了一会儿才冷哼道:“你大爷那就不是个东西!亏得他是个啥也不是的玩意儿,要真是个有本事的,这胜利公社都不够他蹦达的!跟那贪腥的猫似的,谁都想舔一口……”话说到这儿,她才反应过来不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不怕,那就是个孬种,不怕他!”李留弟却是盯着夏飞仙,神思有些恍惚:原来李富贵从前也想对夏奶奶下手来着,这还是他婶呢!咬着唇,李留弟小声道:“我怕——那回大爷抱、抱我……”夏飞仙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忽地一下站起身,铁青着脸色,就要往外冲:“那个畜生!我饶不了他……”李留弟一把抱住夏飞仙的腰,哭道:“我就想离开那儿,让我和你过吧!我求求你了——娘……”一个“娘”字,让夏飞仙好似受了电击,动都动不了,半晌才回头看着李留弟:“你、你喊我啥?”“娘——”李留弟毫不犹豫地又叫了声,虽说心里还有点愧,觉得自己有点利用夏飞仙,但除了这样做,她又能怎么做?温家她回不去,没有介绍信,就是想远走都走不掉,李家那鳄鱼潭她是再不想呆下去了,也只能这样寻求庇护。李留弟想得妥妥的,唯一一个会可怜她,又会收容她的只有夏飞仙。和她一样,夏飞仙都是边缘人,没人在意没人疼惜,别人都看她是孤僻的老太太,可只有李留弟知道她有多慈祥。像夏飞仙这样的人,只要她真心相待,那夏飞仙也一定会对她好。果然,被李留弟这一声娘打动了心肠,夏飞仙抚着李留弟的面颊,嘴唇颤抖着,一声“乖”脱口而出,眼泪已经先滑了下来。李留弟也哭起来,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还是夏飞仙先止住了哭声,抹干了眼泪上了炕去翻炕琴。“娘,你干啥?”李留弟的声儿还带着鼻音。夏飞仙回头看她一眼,就乐了:“傻丫头,你以为你叫声娘,娘就能带你回家了?你爸妈那眼睛要不看到大白边,哪儿会放你走?”看着夏飞仙打开已经有了锈痕的麦乳精盒子,里头是圈好的钱,大小面额都有,却都是理好了用皮套套好了。这大概是夏飞仙的全部积蓄,不知攒了多久,可这会儿却是毫不犹豫地就拿了出来。李留弟扑过去按住她的手,瞪大了眼,带着几分火气喊道:“我不让你买我!”四目相对,夏飞仙又是感动又是怜惜:“傻丫头,这咋是买呢?这……就是给你爸妈养你这么多年的生活费,只要这样,他们才会肯……”“不要!”李留弟咬着牙,终于道:“娘,我有法子从李家出来!只要你说你要我和你过就中!”愿者上钩小少女撞进怀里,立刻仓惶后退,好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得老远。李富贵捂着胸口被撞的地方,目光却是不自觉地追着少女的身影。刚才撞到他的那种柔软,分明就是……想起前天看到少女穿着她大姐给买的线衣,胸口隆起,已经是个包子形了,李富贵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脸上却仍是那副老实样儿:“弟妹啊,留弟跑那么快干啥?跟个兔子似的……”正骂骂咧咧的白玉凤抬起头,也没留意李富贵的脸色,直接就抱怨:“还不是大队长家的那个丫头,说让留弟去看小库房——呸,一冬天才给五个工分,连活儿都干不了了,我说不让去吧!你家金库还非得让去,说是队长看得起咱们……他也不想想,那五个工分算啥呀?我让留弟多干点活不就有了……”“看小仓库?”李富贵眼珠子一转:“就队部后头那个装工具的小仓库?”“可不是咋的,留弟说了,她给张美丽做寒假作业——死丫头片子,就知道讨好外人,就那五个整工分值得?”白玉凤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转身往屋里走。李富贵却是抹了把脸,想了想转身走了。这大冬天的,队部那边可都是没有人。只要一想到这儿,李富贵整颗心都热切起来,就好像眼瞅着兔子就在眼前,恨不得一下子就扑过去把那兔子逮着下锅一样。往年这仓库都不用特意看的,也就是让人隔三差五过来瞅一眼也就是了,毕竟没有烧炉子,谁不怕冷啊!现在李留弟说守在仓库里看仓库,分明就是为了躲懒。李富贵肚里暗笑白玉凤没想明白事了,眼睛却是贼亮贼亮的。蹑手蹑脚穿过队部,他贴着墙根到了小仓库,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话:“你这样也不行啊?就这么个炭盆,不用两天就冻出毛病了。”脚步一顿,李富贵下意识地紧贴着墙,只听到里头李留弟吸着鼻子小声道:“在这冻着也比回家干活强,这不我还能看看书嘛。”“手都要冻僵了还能写字?”周志勋呸了声,又道:“明天我可就不过来看你了,明天我家里来客人。”“知道……”李留弟开始还笑,后头就低拉脑袋了:“你就要搬走了,我就更没朋友了——这小仓库冷清得像鬼屋!”“大冬天的又不用工具,谁往这来呀?”周志勋让她都说得笑了:“要是害怕就别看了。”“我不,今年冬天我就在这呆着了……”李留弟倔强得谁都劝不动。外头的李富贵把两小的对话都听到耳中,呶了下嘴,转身往回走。他不知道,脚底下无意中扯到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绳子,连在绳子另一端竖起来的一个瓶子“哐铛”一声就倒在地上。周志勋转过头去,静默片刻才看回李留弟:“你真的要那么做?要是万一……”“不会有万一。”李留弟仰起起,抿紧了唇:“也不会有万一!不能有万一!周志勋,你明天一定得按我说的做——算我求你!”说到最后一句,少女看似强硬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脆弱的表情,眼神也显得楚楚可怜。周志勋沉默了会,终于点头。色欲熏心,李富贵完全不知道已经落入别人的陷井,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觉,第二天天还没亮,已经支愣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东北冬天没有什么活儿要做,猫冬不干活,一般人家都是吃两顿饭,早上也就起得晚。这会儿天黑乎乎的,也没什么人起,倒是隔壁屋里传来悉索的声音。男人的闷哼声,夹杂着女人的低骂抱怨声,又有“啪啪”的脆响,想是李铁牛不耐烦地又给了孙燕两巴掌。李富贵听得全身兴奋,手不自觉地往下滑,憋着气小心愣愣的,舒坦了一回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天已经亮了,王桂花在灶下做饭,李富贵急急忙忙地爬起身,溜到门口,听着隔壁院里的动静,倒是对隔壁屋里李铁牛的骂声还有孙燕的哭声视而不见。打从孙燕嫁进李家,这样的儿事儿常有,开始李富贵还借着安抚儿媳妇的名头,又是哄着孙燕,又是陪着笑脸,还买了两回点心,黏黏忽忽的,可孙燕是什么人,哪是李富贵那么点小恩小惠就能哄住的?尤其是发生李富贵偷看孙燕洗澡那事儿后,李富贵就更不好近身了。“臭婊子!”王桂花听着那屋的动静,吐了口浓痰,骂道:“就欠收拾!得让铁牛多打她几回就老实了……”李富贵“嗯嗯”两声,端了大碴粥吃得“吭吭”直出声儿,等那头院里门一响,立刻就支愣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