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过坐在炕桌边上吃饭的李金库就冲着李留弟过来了,眼看着她都举起条帚了,李留弟大声喊道:“我回来通风报信的——铁牛哥马上就来借钱了!”一听这话,白玉凤手里的条帚愣是没落下来:“你说啥?啥钱?借钱?!瞎说啥呢?我哪儿有钱借他啊?”想都不用想,借钱这种事没得商量。李留弟就知道白玉凤最在乎的还是钱,打她什么的都得排在后头。白玉凤还只是骂,李金库却是想得更深入。刚才白玉凤要打人时他跟没看到似的,这会儿却是把筷子一放下,招手喊李留弟过去了:“你咋知道你铁牛哥要来借钱?过来说……”李留弟过去是过去了,却是一个劲地喘粗气,还小声嘀咕:“刚才就光想着回来报信了,跑得太快了……”眉毛一掀,李金库不快地瞥了眼李留弟,喊李玉华:“给你姐盛碗大碴粥。”“凭啥让我侍候她啊?”李玉华脸一拉,张嘴就驳。李金库就更不高兴了:“你和谁嚷嚷呢?”咬着嘴唇,李玉华没敢吱声。因为哥是个傻子,她在家里备受宠爱,可白玉凤再惯着她,李金库却不是那样的人,这年头男人在家里头最大,女人说话的声儿都小,更不用说孩子们了。“这孩子了,吃完了快去写作业吧!”白玉凤生怕李金库发火,忙过来冲着李玉华使了个眼色,李玉华“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筷子放在桌上,扭身就下了炕。李金库一拍桌子,就要下炕,白玉凤忙推了李留弟一下:“还不赶快说!”被吸引了注意力,李金库又坐回桌边,那头李玉华也赶忙拿书包,一副“我要写作业了”“我很忙”的样子。李留弟撇了撇嘴,伸手去接白玉凤盛的大碴粥。白玉凤给她盛粥自然是盛的稀溜溜,倒正好当水喝解渴了。看着李留弟喝得香,白玉凤直咬牙:“喝完没?你饿死鬼投胎啊?就只顾着吃。”李留弟只当没听到,端着碗灌水饱,恰好赶在李金库眯起眼要发怒之前放下了碗:“就刚才,我看到铁牛哥和铁蛋,两人说什么孙燕要嫁给铁牛哥当媳妇,做铁蛋大嫂,还说我大娘说了要朝咱家借钱,铁牛哥说了,二叔家有钱,二叔都当了这么多年的会计呢!”“屁!他说有钱就有钱啊?!”白玉凤直接开骂,李金库却是抿着嘴唇不吭声。李留弟暗暗偷笑。李铁牛说没说这话不重要,只要她说他说了,那他就是说了,李金库绝不会真个去追侄子到底说没说过那话。这年头,公社生产队是没多大油水,可是不代表真的什么都捞不着。李金库做那些事儿瞒着自己媳妇,可重生回来的李留弟却是清楚得很。他那小金库是怎么来的?那九分钱一盒的经济烟是怎么来的?白玉凤可是不爱把钱从兜里往外掏的,李金库想抽烟,那就得自己想办法。“你咋不出声呢?”看李金库闷着头抽烟,白玉凤更恼了,恨不得上去扯男人一把,可想想他那臭脾气,白玉凤还是拉着脸怨道:“我可和你说,咱家是一分余分钱都没有,你侄子想借钱,连门都没有……”“你少八扯几句吧!”李金库没好气地哼了句:蠢女人,当他爱借钱?!要说抠,李金库绝不比自己老婆白玉凤大方,可是他是个爱多心的人,一听李留弟说完那几句话,心里就开寻思上了。怎么铁牛就说他当了好几年的会计这话呢?难道他知道点什么事?要不,就是他顺嘴胡说的?不成,这钱真是不能借。别说他家是真没有那么多钱,就是有,也不能借,要借了,可不就是给了别人把柄,真当他这个会计是好当的,有油水呢!吐了口浓烟,李金库只闷着头抽烟,白玉凤一看他这出,气得直咬牙,却不能说啥。死鬼!当她真不知道他有小金库啊!平常不说不代表啥都不知道。男人攒的小金库那不也是她的?现在家里没事,要有事儿还不得把他的小金库都掏空了。今个儿,他要是敢把攒的那些钱拿给他侄儿,那就没完!两口子各想各的心事儿,倒是让李留弟借机抓了个两掺面的馒头吃。李拴柱气得“啊啊”叫,想从李留弟手里抢下馒头,李留弟几步就退开了,人也悄无声息地往外头去。只是人还没走出屋,外头就传来李铁牛的声儿:“二叔,二婶儿,都在屋里呢吧!”白玉凤咬牙起身:“要债鬼上门了……”“说啥呢?那难听……”李金库啐了句,张嘴应:“在屋呢,铁牛啊,快进屋来吧!”不用他喊,李铁牛也迈进屋了,迎面看到咬着馒头往嘴里噎的李留弟,张嘴就说:“呀,留弟啊!你说说你,不是我这当哥的说你,好模样的往人知青点跑啥?到时候丢了点啥东西,就不是你拿的也往你身上赖了不是……”李留弟喉咙一哽,真的差点让馒头噎住。那头白玉凤已经发火了:“咋的了?知青点丢啥了?留弟,你是不是偷人家吃的了?还是偷人家雪花膏了?”梗着脖子把馒头咽下去,李留弟哼道:“妈,你没听清铁牛哥说的话吧!他是说到时候呢!咋的,铁牛哥,谁和你说啥了?你也还知道是要往我身上赖是吧?别人都说胳膊肘得往里拐,你咋还往外拐呢?再怎么着,我也姓李,被人说你堂妹偷东西,你也跟着光彩咋的?”李铁牛就是借题发挥,好有过开场白,哪儿想得到李留弟居然敢这么噎他啊!被这么噎了句,心里头也有点火:“留弟,你是属狗的咋的?分不清好赖话啊!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还把我当吕洞宾咬啊!”童养媳这是里外里,都把她当狗啊!李留弟气得脸上发烧,却强行压下怒火。上辈子遇事就是大吵大闹,事儿没解决,还人人都把她当疯子看,这辈子可不能再重复那样的错。嘴角抽了半天,李留弟到底笑得难看:“都怪我没上过学,脑子笨,竟连铁牛哥你说的是好话都没听出来。可真是蠢,还以为是孙燕姐和你说啥了呢!刚才我去时孙燕姐就和同宿舍的人吵呢,说啥开水被人用了,我还说这水被人用了再烧不就得了,就这也算偷?”白玉凤在旁边听,也是乐:“我就说城里头姑娘矫情儿……”李留弟也笑,就算是笑得难看,盯着李铁牛,她也还是个笑。李铁牛却笑不出来:“你说孙燕刚才就在知青点?不是才回去的?”“可不是嘛,她们都在屋听收音机呢!”李留弟笑眯眯的,看着李铁牛脸色难看,心里却是高兴极了。孙燕就在屋,可人就不想见你,让人告诉你不在你能有啥法儿?生气了?那找她吵去啊!有那闲功夫吵个架玩多好啊!挤着来给她上眼药干啥?脸色变幻,李铁牛到底还是咬牙把火气咽了下去,凑到炕桌边上笑道:“二叔,这不,我今个儿来有点事儿。”这开场白刚一说完,李金库就截住了:“铁牛啊,你来得正好,我也正有事儿想找你和你爹商量呢!要不,咱们去你家……”李铁牛眨巴眨巴眼,笑道:“二叔,你有啥话就这儿说呗!”他过来借钱那是瞒着家里的,就他妈看不上孙燕那心思,他就是借了钱,也不一定给他娶媳妇,所以这事儿还得瞒着他妈。李铁牛想得好,李金库却是皱眉:“二叔啊,想和你家借点钱,这事儿你爸不点头你能作主啊?”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了,李铁牛腮帮子上都鼓了块肉,咬牙咬得谁都看得出:“二叔,你啥还要朝我家借钱呢?就不说咱屯子里的人了,就咱两家,紧挨着,哪儿还能不知道你家过得比我家好太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