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后态度强硬,当场发作了几个领头的臣子,那位在朝野上下人望极高的太子少师被连降三级还受了仁孝帝的叱责,又羞又气,告退的时候几乎是被抬出去的,这一次,东宫一败涂地。不过这些事,从此后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徐知微手脚麻利,很快将要紧的细软收拾了一个小箱子,拿锁头锁了,火盆是现成的,私密的文书信件丢进去,不多时就烧成灰烬,一丝痕迹也没留下。徐知微站起身,将太子妃的翟衣和钗钿都留在寝间的衣箱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入宫两年,上有厉害的阿姑,下有东宫一大群不安分的嫔妾,她就像踩在刀尖上走路,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这筋疲力尽的日子,总算熬到头了。软帘一动,李瀛走了进来:“微娘。”他看见收拾好的箱笼,脸色就难看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何苦非要走!”徐知微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皇命难违,殿下还是让我走吧。”“母亲她简直!”李瀛在榻上坐下,也许是累,也许是烦躁,叉着两条腿,全不在意仪态,“不过圣人方才悄悄跟我说了,让你再拖延几天,等母亲的气消了,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母亲言出必行,又何必惹她不快?”徐知微挨着他坐下来,轻言细语,“宫中诸事不易,妾今后会日夜在佛前祈祷,保佑殿下万事顺遂,平安喜乐。”她要去的是莲华庵,敕建的皇家尼庵,就在洛阳城郊,李瀛叹着气抱住她:“微娘,我送你过去吧,我们夫妻一场,没想到竟然这样收场。”“大业门的事,母亲大约还有心结,”徐知微点到为止,“殿下不要管妾了,去母亲那边照料吧,她还在养伤,要是能得殿下亲自服侍汤药,必定心情舒展。”李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许久:“好。”他放开手站起身:“那我先过去母亲那里,微娘,你暂时在莲华庵安置,过几天我就去看你,你放心,等时机一到,我一定接你回来!”徐知微抬头看着他,眼中泪光点点:“好,妾等着殿下。”宫人打起软帘,李瀛快步走出去,哒,帘子轻轻落下,李瀛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徐知微抬手擦掉没流出来的眼泪,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出宫!”平日里出宫,前后簇拥着风光无限,今日出宫,只是冷冷清清一辆小车驶出重光门,一路沿着大道驶向地广人稀的城南,徐知微正闭着眼睛养神,车子忽地停住,外头有人笑道:“我特来给阿嫂送行。”徐知微听出来了,是贺兰浑。打开车门时,贺兰浑骑着五花马,边上是骑着白马的纪长清,并肩按辔,挡在路前,再看附近的景色,依稀认出是嘉庆坊附近,周遭大片大片都是开阔的田地,虽然此时还是光秃秃的冬日景色,然而比起宫中狭小拥挤的感觉,已足以让人心胸为之爽朗。徐知微看看贺兰浑,又看看纪长清,末后看向远远近近的山峦流水,微微一笑:“有劳你,有劳纪观主。”贺兰浑笑嘻嘻的:“我有几句话要跟阿嫂说,让这些人先避避呗?”徐知微屏退下人,端坐车中看着他,贺兰浑下了马,站在车门前:“阿嫂,我昨天找到了那个卖梅桃给张侍郎的许四。”徐知微看着他,神色平静。“许四说,梅桃先是国公府要的,”贺兰浑笑着,“我还听说,张良娣小名唤作阿鸾。”徐知微浅浅一笑:“都说你很会查案,果真极是细致了。”“我在想,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呢?”贺兰浑手里拿着马鞭,握柄处镶着大颗的蓝宝石,日光一照,流光溢彩,“阿嫂知道良娣的小名,所以那面有问题的双鸾双凤镜肯定会顺顺当当送到良娣手中,阿嫂知道良娣要换桃符,所以国公府早早定了梅桃,让两地顺顺当当做了假桃符,阿嫂也知道,吴王妃要杀的都是阴命女子,所以良娣私下里打听阿嫂的生辰八字,最后就得到一个假的,全阴的命格。张良娣自以为万无一失,其实她从头到尾,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徐知微唇边依旧带着笑:“是有这种可能。”“阿嫂也觉得我说的没错吧?”贺兰浑嘿嘿一笑,“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穸镜的事阿嫂究竟牵扯有多深?那面双鸾双凤纹的镜子,阿嫂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那镜子并不曾经过磨镜人之手,阿嫂是如何让它也能联通穸镜的?”“你都说了只是一种可能,眼下你问这话,让我该怎么回答呢?”徐知微摇摇头,“这世间的事千头万绪,要是让我凭空来猜测的话,恐怕是有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