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真是丝毫不留情面啊!贺兰浑忍不住笑起来,牵动了伤处,又夹杂着几声咳嗽:“道长真是,我还从不曾被人当成累赘呢!”纪长清伸手向他背心处抚了下,灵力吞吐之时,咳嗽很快停住,贺兰浑半真半假:“等这事完了,我干脆跟着你修炼好了,免得以后再拖你的后腿。”“太晚,”纪长清道,“你半路出家,若想小有成就,至少也得几十年功夫。”他干什么要小有成就?他只是想伴着她罢了。贺兰浑笑吟吟的:“行啊,反正我不怕费功夫。”别说几十年,便是几百年上千年,只要跟她一处就行。纪长清看他一眼,他笑得暧昧,自然不是想着修行:“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能打什么主意?”贺兰浑无比娴熟地靠上去,挨着她的肩头,“我就想有点本事傍身,早些救出阿崔。”倒是提醒了纪长清:“你妹妹什么模样,跟你像吗?入山后我们未必能时时在一处,我需要知道她的长相。”“她长得并不像我。”容貌更像她那位温雅的父亲,只不过崔颖温婉的表象底下,性子像烈火一样,这点又随了武夫人。“身高到我这里,”贺兰浑比了比前胸的位置,“大眼睛双眼皮尖下巴,右边脸上有个酒窝,左边耳垂上有颗米粒大小的痣,就在耳洞旁边。”他想着往事,唇边带了笑:“她总嫌那颗痣不好看,五岁时我阿娘给她打耳洞,她想要打在那颗痣上,以后好用耳珰挡住,结果张公远看见了,说那是颗逢凶化吉的好痣,不能挡住,到底没遂她的心,因为这个,她一直到现在都不待见张公远。”纪长清昨天听他说过,崔颖今年十四,□□年前的事他还记得清楚,他对崔颖果然很在意。却在这时蓦地想到,崔颖十四,他二十一,也就是说,他大概五六岁时就没了父亲。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纪长清问道:“你几岁丧父?”贺兰浑看她一眼,有些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五岁,怎么了?”五岁的崔颖为着打耳洞跟母亲和兄长撒娇,他那时候可以向谁撒娇?纪长清转过脸:“没什么。”贺兰浑猜不透她的心思,便又絮絮地说了下去:“不晓得她现在模样有没有大的改变,我也有快一年没见过她了,”“为什么?”“她呀,生我的气呢。”贺兰浑笑着,“当初崔家说只要我阿娘发誓再不嫁人,他们就把阿崔留给阿娘,阿娘没答应,阿崔为这个很不高兴,我帮着阿娘说话,她就连我也怪上了。”纪长清有些意外:“你愿意你阿娘再嫁?”见他抬起眼皮,眼尾处双眼皮的痕迹很深:“怎么说呢?这是阿娘的事,我不觉得我跟阿崔应该干涉。”可崔颖不这么想,她觉得委屈,觉得被母亲抛弃,哥哥又不站在她一边,这件事成了他们之间一直不曾解开的心结。从前在洛阳时,崔颖时常缠着他一道玩耍,可自从崔颖回了长安,他几次上门探望,崔颖都很冷淡,再不曾像从前那样换上男装跟他出门。甚至三年前她刚回长安那会儿,她连见都不肯见他。他记得崔颖爱喝桂花酿,就弄来两瓶藏了二十几年的桂花酿翻墙进去找崔颖,原想哄她出去玩玩就揭过此事,结果崔颖怎么都不答应,最后他一个人上了骊山,一个人喝光了桂花酿。也因此遇见了纪长清。贺兰浑眼梢一弯:“道长。”贺兰浑轻着声音:“道长。”半晌,听见纪长清应了一声:“嗯?”她方才有一瞬间的走神,在想他五岁的时候如何接受父亲去世,母亲再嫁的事实,又想他看见崔颖与父母乐享天伦时,心里会是什么滋味。眼下被他叫了一声回过神来:“怎么?”“没事。”贺兰浑不免也猜测了一下她走神的原因,跟着取出地图,指着其中一点,“这里是溯州,离长安一百多里,正好在长安往洛阳去的大道上,我猜阿崔是去洛阳的途中经过溯州出的事。”又指指溯州城北一点:“阴隐山在这里,非但离溯州城还有三十多里地,离去洛阳的大道更是南辕北辙,阿崔不会无缘无故跑去那里,必定有什么缘故。”只是眼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过既然知道人在阴隐山,那就直接过去,先把人找到再说。纪长清也是这么想,飞快地给车马都贴上符咒:“先赶路。”两刻钟后。溯州界碑离在道边,纪长清登上一旁的凉亭,望向北边阴隐山的方向。青山一抹,云头低低,此刻日色正好,照着山顶上流动的云霞,隐隐竟有五彩流动,非但没有什么妖邪之气,反而像是世外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