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贺兰浑立刻起身,作势要往内宅去,“阿崔从小娇养得紧,在洛阳时身边至少七八个人伺候着,如今她生着病你们反而把她关在屋里,让我如何放心?”崔三郎连忙上前拦住:“怎么会没人照应?有那些年纪大不怕疹子的婆子伺候她呢,你放心吧!”“我如何能放心?”贺兰浑一把推开他,只管往里走,“必得见到她才行!”崔三郎死死拦住:“不能去!大夫说了,这病不但过人,若是开门闭门的受了风,十一娘的性命也有危险呢!”性命也有危险?呵,这是先丢下引子,如果将来真的出了事,就趁势推到病亡上头吧?贺兰浑站定了,微微眯了眯眼:“我奉母命来探望妹妹,你百般拦着我不让见,到底心里有什么鬼?该不会是阿崔出了什么事,你们瞒下了吧?”“放肆!”崔家祖父拄着杖走了出来,“十一娘卧病而已,你满嘴里胡说些什么?”贺兰浑向他身后一看,崔家长房的儿孙都如临大敌一般跟在后面,密密匝匝堵住了往内宅去的路,看来今日,他们是绝不会让他进去探听虚实的。不过,他也没必要再探,崔家这阵仗正好证明了裴谌的话,崔颖确实出了事,崔家也确实准备瞒下,甚至有可能推作是崔颖病亡。毕竟对于崔家来说,与其有个失踪多日、不知道是否清白的孙女,还不如有个病亡的孙女。贺兰浑笑了下:“既如此,那我等她病好了再来吧。”崔家祖父紧紧握着竹杖的手刚刚松开一点,又听他笑嘻嘻的添了一下:“不过我大老远地跑来这一趟,又累又渴的,想讨口茶喝。”他往榻上一坐,摆好了架势:“我惯常爱喝雪水烹的蒙顶茶,贵府应该有吧?”蒙顶茶饼先碾后筛,烹煮不易,况且他又指明了要用雪水,都是花费时间的事。崔家祖父沉着脸:“三郎,你来照应。”崔三郎也只得应下,侍婢来回走动准备茶具,贺兰浑晃悠着走到门前,装作看景,将崔家各处房舍道路暗自记在心里。三柱香后,雪水新烹的蒙顶茶奉在座前,贺兰浑端起来抿了一口,连连摇头:“茶不好,水也不行,这玩意儿也能喝?”他啪一声撂下碗:“走了!”崔三郎心口发堵,眼见他大步流星走得远了,只得暗自咬牙:“混账!”入夜时各处熄灯下钥,两条人影轻轻落在主屋房顶,双脚刚踩上瓦片,便握着纪长清冰凉的手:“冷不冷?”纪长清看着脚下漆黑的窗户:“你要探听什么?”“夜深人静,正好说些人前不能说的事,”贺兰浑松开她,整个人贴在瓦片上,凝神细听,“老东西这会子应当没什么防备。”身子一轻,纪长清拉起他,又向他耳朵上贴了一张符。贺兰浑立刻听见了一个苍老的妇人哭声,是崔家祖母:“七天了,总要报官去找找呀!”“妇人之见!”崔家祖父冷着声音,“这事岂是能声张的?要是传出去十一娘一个未婚小娘子独自在外头待了七八天,崔家的脸面往哪里搁?”“脸面脸面,十一娘的性命还不如你那张老脸吗?”崔家祖母带着气,“你不报我报!”“糊涂!”崔家祖父怒道,“家里难道只有十一娘一个孙女?她还有七八个姐妹不曾嫁,她名声坏了,其他人怎么嫁?”这话正说在软肋上,崔家祖母哭得更难受了:“我苦命的十一娘,这可如何是好?”“再过两天吧,要是十一娘能回来,找个远地方不知情的赶紧把她嫁出去,要是过两天还不回来,就报个病亡。”“才两天?”崔家祖母急了,“那要是两天后十一娘回来了呢?”“那也只能是病亡。”崔家祖父冷着声音,“崔家只能有病亡之女,不能有失节之女。”屋里一字一句,纪长清都听在耳朵里,失节的说法她多少知道一点,然而失踪几天就算失节?失节就只能病亡?纪长清只觉得荒谬。手被握住了,贺兰浑低着声音:“走。”他默默跃过一重重屋顶,来到靠近后墙婢女们的住处,崔颖的侍婢小叶是武夫人亲自挑选的,绝对可靠,贺兰浑要向她问问崔颖逃走时的具体情形。一间间屋子看过,婢女们睡得晚,此时还多有在做活的,贺兰浑很快找到了小叶,她在最后一间屋里坐着发愣,靠窗很近。贺兰浑捅破窗户纸:“出来。”小叶吓了一跳,连忙拿过妆奁挡住窗户上的小洞,不动声色出了房门。贺兰浑站在后墙角:“阿崔走那天详细情形告诉我。”小叶忍着泪:“郎君今天一来,奴就知道肯定会来找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