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卫隐的声音打破画面,纪长清恍然抬头。那小娘子,是幼时的她,但那个狭小灰暗的角落,绝不是藏书阁。她到底曾在哪里看见过这句话?“长清,”卫隐走近了,与她并肩站着,仰头看着高高低低的书架,“这些书是按什么分类的?”“我不是在此处看到的。”纪长清淡淡说道。“长清想起来了?”卫隐轻声道,“是在何处?”不,她没想起来,那个灰暗狭小的角落仿佛是突然跳进脑海里的,她在此之前,应该并没有见过那个地方。纪长清默默看着周遭密密排列的书架,她为何会看到从不曾去过的地方?她不说话,卫隐便也不说话,默默在近旁看她,她微微仰着头思索,额头、鼻尖、下巴形成一个流丽的弧度,像精心雕琢的玉人一般,可望不可即。喉头有点痒,卫隐不舍得破坏这难得的独处,连忙低头捂嘴,却已经迟了,咳嗽声打破沉寂,纪长清看过来,卫隐忙道:“病体不支,让长清见笑了。”纪长清伸指搭上他的脉门:“方才我粗粗一看,你四经八脉似乎受过损伤。”若不是猝然受伤,又何至于一连三年,都无法来见她?卫隐眼中掠过一丝无奈:“是。”“我不擅长此道,”纪长清放手,“张公远或许能治。”“无妨,”卫隐靠近一步,眼波温柔,“长清如此相待,我已十分满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等赶到近前,贺兰浑的叫声便已响了起来:“道长!”他飞跑着冲进来,满室寂静猛然都被打破,门外的阳光透进来,灰尘在光线中飞扬飘动,卫隐看着他,他身上都是他没有的,让人又羡慕又痛恨的活力。“道长,”贺兰浑大步流星走近了,看着纪长清,“东西都拉到门前了,小道姑不晓得该往哪里放,还得你去拿个主意。”他不由分说,拉起纪长清就走:“我刚才大致看了一眼,柴房还有地方,把银霜炭放里头,那车干柴一半搬进厨房,一半搁在柴房屋檐底下,李道姑说后头还有个地窖,新鲜菜蔬都放那里头吧,如今天冷,少说还能再存个一半月,等吃完了时,我再差人送……”他边走边说,霎时就出了门,卫隐也只得跟上,抬眼一看,纪长清与他并肩走在前头,虽说神色冷淡,却还是一句句都听着,卫隐步子一顿,怪道方才他不曾争辩,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半个时辰后。干柴木炭都已安置好,菜蔬放进了地窑,药材分门别类装好,簇新的手炉装好炭火,差人送到纪宋房中,贺兰浑笑向纪长清:“怎么样,我这差事办得不坏吧?”都是些日常所需,并不贵重的东西,此时天寒地冻,却又极其需要,纪长清挑不出毛病:“很好。”“道长准备怎么谢我?”贺兰浑凑上来,“要么留我吃顿饭呗?”山中清寒,饭菜也只是简单素食,但贺兰浑来来回回跑了大半天,何况又是与纪长清同桌吃饭,因此这会子食欲极好,一碗接一碗地盛来,筷子扒拉两下就下了肚。待盛到第四碗时,见卫隐眼前摆的还是最开始那碗,且又只下去了一小块,贺兰浑眼珠一转:“你这是嫌饭菜不合口味?”卫隐待口中饭粒全都咽了下去,才道:“不曾。”“那就是身体不好,吃不下?”贺兰浑摇头,“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个病根,真是难为,回头我跟张公说一声,让他给你瞧瞧。”卫隐看他一眼:“你胃口倒好,这是第四碗?”“没错,我胃口一向都好,能吃能睡的,要不方才你还夸我身强力壮呢!”他是夸他吗?卫隐微哂,见桌上一碗炖豆腐看着不错,正想夹给纪长清,贺兰浑已经抢先夹起来放到纪长清碗里:“这个豆腐炖得的不错,多吃点。”卫隐沉着脸又去夹那盘菘菜,贺兰浑立刻又抢在头里夹给纪长清:“你尝尝这个,这是我家里种的,让花匠在温泉边上搭了棚,借着温泉水的热气烘着,比暖坑里养出来的还好。”纪长清默不作声吃了下去,刚吃完,贺兰浑立刻又夹了一筷子过来:“再吃点。”余光里瞥见卫隐扒着几粒米,老半天也没吃下去,贺兰浑笑意更深,跟他斗?他收拾王俭、裴谌他们的时候,卫隐还不知道蹲在哪个犄角旮旯呢!食毕已是傍晚时分,纪宋在厅中接见,贺兰浑上前行礼,纪宋冲淡的目光在他身上飞快一掠,贺兰浑有些意外,分明是温和慈祥的形容,然而看人时那种直入内心的感觉,竟让他想起了武皇后。“有劳郎中送来柴米,”纪宋道,“天色不早,我不虚留你了,早些返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