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前一道圣旨只是让人略有疑惑,那第二道堪称匪夷所思。陈王在迁都大典上如此放肆,竟然也没有任何惩戒,只不痛不痒地废了其帝位——那本身就名存实亡。更为诡异的是,已是庶人的陈王似乎还住在皇宫之中,这可成何体统!
对于这样轻描淡写地放过陈王,邺臣多有不满,只不过碍于邺王威严,他们仅仅腹诽一下而已。
而瑞臻也对这道旨意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日他看似慷慨从容,其实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容轩也深知这一点。
虽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对容轩来说,他自小所受的教养还不能轻易跨越两人的身份,举止间总是不由自主有些拘谨。而被软禁在含清宫的几日,容轩自知时日无多,却将诸般顾忌抛开,一心一意陪伴瑞臻。他看瑞臻的眼神,崇敬之意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神情。
两人相处,竟比从前又亲近了许多,也算是意外之获。
得他如此,瑞臻觉得死亦无憾,于含清殿静候邺王的处置,哪知道竟等来了这么一道旨意!
“邺王这是有什么打算……”
传旨的太监一走,容轩便将圣旨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这圣旨跟在朝堂之上宣读的有所不同,要详细得多。上面说废了瑞臻帝位,着其仍居于陈宫中。
瑞臻摇头不语。虽然两人性命无忧算是意外之喜,可既然被贬为庶人,自然该另寻地方软禁起来,哪有留在皇宫的道理?自古以来,能住在后宫的,除了未成年的皇子,就只剩下……娈童。
思及此处,他脸□不自禁变了一下,正是想起邺王两次对他施暴的事,心中不由觉得惊惧,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此事毕竟事关皇族脸面,瑞臻又觉得不至于如此,来回思索,一时间心神恍惚。
容轩察觉他的异样,十分关切地看过来,瑞臻对上他的目光勉强一笑。承元殿之事容轩并不之情,瑞臻将他瞒住了,因此他不知瑞臻心中有如此思虑,只当因为刚才传旨的太监口“公子”,勾起他悲切之意,便上前轻轻抱住他以示安慰。
瑞臻也并不打算再提起。人为刀俎,他是鱼肉,不管邺王要做什么他都不能抗拒,何必再说出来让容轩担心呢……
这一日,陈王瑞臻正式成为史册中的一个名字。往后他是公子瑞臻。
瑞臻和容轩是几天后才知道,后宫的一大部分被改为独立的宫殿——恰好包括原先几人常去的地方,承元殿仍作为前殿。而这几年里,在原本陈宫地范围外又重新修建了许多新的宫殿,将皇宫的范围扩大了三倍以上。
从前容轩留意到的声音,正是在宫外建造新宫殿。
大业初成就如此大兴土木似乎极为不妥当,但实际上却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因为陈国的太祖是一位崇尚节俭的皇帝,因此陈宫规模并不大。当初虽然不觉得,但如今邺王一统天下,既然打算迁都,就不能再这样委屈了。
据说,数月之后,邺国皇宫众人会陆陆续续迁移完毕,但对瑞臻和容轩来说,似乎除了冯启云和沈凤臣不知所踪之外,日子和之前并无什么不同。
又过了几日,待他们都以为此事过去,瑞臻终于略微安心之际,邺王又一次踏进了含清殿。
惩罚
三十五惩罚
邺王站在含清殿外时,向来沉稳的心境又有些波动。他厌恶这种无法把握的感觉,以至于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其实很早前邺王就发觉自己的异样之处,深究起来,也许从七年前就开始了。
当时是为了什么留下瑞臻性命的?邺王在心中问自己。也许是陈国太后成功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也许是血流遍地的大殿之上,那少年的眼神太过锐利;又或者只是一时间的无聊吧……总之,当时邺王绝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那少年会影响自己到这般地步。
再见到瑞臻之时,他已经成长了不少,看上去只是个漂亮的男孩子——自然也是很吸引人的,但对邺王来说,重要的还是他陈王的身份。想胜过他,想征服他,想让他像其他人一般匍匐在自己脚下……
可他接触越多,就越发现那看似瘦弱的人竟然如同翠竹半,可弯,不可折。在十里坡中了伏击,九死一生,邺王恼怒之后竟然还有一丝快意!
多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了?即使被他禁锢着,也悄悄成长起来,在满是眼线的深宫之中暗自谋划。区区数千人,竟重创他的亲卫,甚至伤了他——自从数年前邺王在战场上被流矢所伤,在眉梢留下一道伤痕之后,他就再没受过伤。瑞臻选的好时机!这是何等的眼力和心机!
也许从那时候起,邺王看向瑞臻的目光便与从前不同了,棋逢对手也好,什么也好,他开始不自觉地留意那纤瘦的身影。可越是如此,心里无可名状地渴望就越加强烈——他是邺王,也即将是这天下的王,可他竟然对这种渴望无可奈何!
这种事决不允许!
于是邺王用一切方式宣告自己的强大,宣告自己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他摧残瑞臻,甚至不惜蹂躏他,看他哭,看他强忍着痛苦,看他想叫却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声……邺王终于从中找到了快感。
他头一次感到,征服一个君王比征服他的国家更让人心醉神迷……
邺王继续一点一点折断他的羽翼,冯启云、沈凤臣、九越……还有范将军,瑞臻的力量和倚靠被他慢慢清除殆尽,只剩下一个贴身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