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郁同的房间,玲珑的梳妆台的匣子里。据捕快说,有人暗中送了一封信给知府大人,说曾经看见二少夫人玲珑在药店鬼祟地买了一包砒霜。尽管是这样,也未必就能够证明老夫人所中的砒霜毒是玲珑所下,官府多次传玲珑到公堂问话,却始终定不了她的罪。十一.这样的事实,让郁同难以接受。他见玲珑愁眉不展的模样,安慰她说:“我一定将真相找出来,还你清白。”竟然没有流露出半点怀疑和怨恨。玲珑看着他那笃定的眼神,心头一酸,忍不住哭起来。她说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心里知道,自己欠郁同的,实在太多。但郁生似乎并不相信,真的将玲珑当成疑犯对待,看见她,比以前还要冷漠三分。玲珑心里难过,却不能表露出来,每天日头升起来,便要伪装得淡定从容,夜里卸了妆,背对着郁同,才能够无声地叹息一阵。十二.接连的事端,让玲珑终日都神思恍惚。丫鬟陪着她到庙里祈福,经过青陵台,玲珑忽然就想起郁同在这里对她讲的那个传说,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很深的感伤。到庙里,求两道平安符。一道留给自己,一道是为郁同而求。攥在手心的时候,猛然觉得惊栗。仿佛心上的弦有一根松动了,原本死死系着的,只一个祁郁生,却不知道何时开始,那股力气正在缓慢地消退。将平安符交给郁同的时候,玲珑的心里,兵荒马乱。后来的某天,玲珑在大堂里忽然晕倒,大夫给她切脉,眉头逐渐舒展开,最后笑盈盈地说,二少夫人有喜了。郁同开心得打翻了案上的墨砚。玲珑看着郁同,又看看自己的肚子,终于从心里笑了出来。十三.只是玲珑没有想到,这背后,原来一直都有一个算计她的人。媚娘。玲珑经过厨房,灶上褒着的,是她的安胎药。玲珑却刚好看见媚娘将一包黑色的粉末撒进药罐里。她喝斥她:“你在做什么?”媚娘的手一抖,但很快镇定下来,转过脸的时候,表情可谓狰狞。玲珑又问了一次:“你在做什么!”媚娘冷笑,轻飘飘地说:“你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我便要向你讨回来。”玲珑心里发虚,问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媚娘仍是缓和而淡定地说着:“是你将松脂涂在地上,是你杀了我跟郁生的孩子。”玲珑倒退两步:“你竟然早就知道了。”媚娘讪笑:“你那天为我揩汗,还一直握着我的手,你却忘记了将自己手上残留的松脂擦掉,那种粘腻的感觉和气味,我这一世都不会忘记。只可惜,我没有足够的证据拆穿你。”玲珑怔了怔,问她:“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媚娘说:“知道。因为郁生。你恨我抢走了郁生。”玲珑愕然:“你如何会知道我跟郁生的事?”媚娘说:“是郁生自己告诉我的,他还说,他的确跟你有过一段誓约,他曾经以为那就是爱情,直到他遇上我,他才发现,他真正爱的人,是我。”说完,狂笑不止。那失常的模样让玲珑心惊胆战。十四.媚娘死了。玲珑被官府扣押。因为祁家的下人听见争吵,赶到厨房的时候,只见媚娘怒睁着眼靠在墙角,后脑因为铁钉的刺入,血水汹涌溢出。而玲珑跪在她面前,手里还捏着一块碎布,是从媚娘的襟上扯下来的。这一次,杀人的罪责玲珑再也推卸不掉。尽管她一再地解释,媚娘是自己滑倒了撞在墙上,她甚至连推也没有推过她。但没有人相信。除了郁同。玲珑在阴暗潮湿的大牢看见他,消瘦了,眼窝深陷。十指交扣的时候,掌心冰凉。十五.三年前,郁生出外经商,在北邙山脚遇上劫匪。是媚娘的家人救了他。然而图家也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幸存的,只有郁生和媚娘。郁生心中有愧,看媚娘孤苦无依,便答应照顾她。后来,他们成亲。没有人知道郁生心里的苦。媚娘也是心思缜密的女子,玲珑和郁生之间的不寻常让她起疑,多番追问,郁生将往事告诉她,虽然是为了让她安心,告诉她,与玲珑已成过去,但她却赫然看穿了郁生的自欺欺人。祁老夫人中的毒是媚娘下的。半包用剩的砒霜是媚娘放在玲珑的首饰盒里。官府的告密信,也是媚娘写的。只为了报复玲珑让她失去孩子。让她从未得到过郁生的心。但玲珑侥幸,她并未能如愿。十六.一个月后,封丘有传言,玲珑在狱中小产,胎儿没了,自己的命也丢了。这当然是郁同疏通了官府,以死尸将玲珑替换出来。马车泊在城外,黎明漆黑如墨,马车里的两个人,闪闪的泪光却皎洁如天上的明月。郁同说:“我带你去洛阳看牡丹。”玲珑便虚弱的笑了。而城楼上,一直都有一个悲凄的身影,目送着他们远去。鈈t?!!ku鱪賺釲0倾尘txtp>txt?紗上篇流光情劫眼前一片玄光泛滥,昏暗中我知道有人点亮了烛台。几案,檀香,纱幔,罗衾。那一刻整个屋子隆重而暧昧,清冷裹着温暖。夜色,新娘,何其动人!我开始以为我懂得了嫉妒,嫉妒并羡慕着,由羡慕延伸到祝福由衷。门外像隔了几重山几重水的喧闹悠悠然飞舞,许多早已休息的人只道无关风月,在梦里继续挥霍他们的幻想。可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蜡烛,淹留尘世,将生命熔化,熔化成灰烬,梦与醒全然不过是宿命的形式而已,注定。但还是忍不住有点叹息,叹息自己不能有爱的悲哀。想起世人感叹蜡烛有心替人垂泪,唯一令我庆幸,眼前有段爱情修成正果。脚步声近来,房门被人推开。新郎的步子有些蹒跚,显然已是酒过三巡。醉意中扬手揭了喜帕,低垂的眼眸散发新娘慑人的绝色。我静静凝视,想起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那一夜他们在彼此深切的眷恋中沉醉,好久好久。女子谦逊虔诚小心翼翼,男子胸有成竹信誓旦旦,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无以复加的幸福。我醉得有点迷离,止不住憧憬爱情,异想天开。后来新郎吹灭了蜡烛,淌在桌上我凝固的蜡滴慢慢冰冷,月光洒下来,万物孑然。耳畔飘过男子轻柔的呼唤,芯儿芯儿。这名字似乎耳熟,但想不起来也只不过是似乎而已。天明的时候我被这个叫沈芯儿的新娘小心收藏,她缓缓剥掉我躯体周围贴着的蜡块,目光虔诚得像在祈祷。睡眼惺忪的新郎走到她身后,环过她纤细的腰肢,下巴轻轻枕着她瘦削的肩,鼻息游走在她蓬松的发髻。做什么呢?他问。为我们的结发情寻一个见证,皓棠,保留点什么吧?她取了一只银针,开始在我背上一点一点扎出字来。曾经有人告诉我蜡烛是没有感觉的,我默认。明白我即使幻想出自己经历了再多人类的喜怒哀乐铭心刻骨,也空洞而没有依据,是伪造幻想。所以,此刻,我不痛。那一针针刺在背上的字,流畅得让我景仰,景仰到想哭泣。从那以后我躺在了梳妆台的檀木盒子里,一天天沉睡,沉睡在离一种叫爱情的物质最近的地方,学着用心观望。光阴,荏苒。我知道沈芯儿的幸福应当不曾停歇,因为我崇拜有情人的誓言,深信不疑。阳光再见到我的时候兴奋得欲刺痛我的眼,一别经年,我依旧眷恋着人的气息,如初。靠在沈芯儿手中我接触到了一种冰冷的液体。是泪。从她红肿的眼眶里溢出来,我迫切地想品出这滴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