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亭川的脸色出奇的苍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跟着大人进书斋,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卷宗放下,一口气始终提在嗓子眼。
“回去休息吧。”沈岐远道,“今日也辛苦你了。”
周亭川干笑,踮着脚退出房门,脸上满是担忧。
然而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听见书斋的方向传来了清脆的碎裂声,啪地一响,像是有人把杯子砸在了墙壁上。
心里一松,周亭川终于长出一口气:“这才对嘛。”
生气的大人固然可怕,但比起憋气的大人来还是好多了。今日那场面,柳姑娘眼里完全没有大人,他在旁边都看得着急,大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跟人分开挺容易的,但要收回给出去的真心,可就是一件漫长又崎岖的事了。
如意跟没长骨头似的,都到楼梯口了,也愣是要青衣半抱着扶上去。
赵燕宁看得直抓头发:“你把条冬眠刚醒的蛇扛回来做什么,就该让她去外头的岩石缝里盘着!”
青衣额上有汗,表情却是愉悦:“你怎么能这么说掌柜的?”
还乐在其中了?赵燕宁快把自己抓秃了,表情扭曲地看向旁边的拂满,想让她评评理。
然而拂满却跟着比划:你怎么能这么说掌柜的。
“就是。”贺汀兰拿着米粮铺的账册坐在桌边,也跟着道,“青衣在牢里的这大半年,他娘亲的吃穿住都是掌柜的在管,还雇了个人去照拂,这才让青衣娘亲病情好转,如今得以行动自如。这么大的恩德,人家自然会有感激之情。”
“这是感激之情?”赵燕宁转着脑袋从各个角度看过去,“说奸情是不是更妥当些?”
话刚落音,头上就挨了一巴掌并着一账本。
拂满收回巴掌,皱眉比划:男未婚女未嫁,如何就说是奸情。
“许你们男子三妻四妾,不许我们女子换换口味?”贺汀兰收回账本嗤笑,“只要掌柜的没成亲,她爱跟谁好跟谁好,官府都管不着。”
赵燕宁自是不敢对拂满还嘴的,只能没好气地对贺汀兰道:“你好歹是出身名门,怎么也学起了掌柜那江湖做派?”
他不说还好,一说汀兰就眼眸一亮:“是啊,我也能如此。”
如意给她的铺子实在是膏肥油厚,大半年过去,她的身家也已经极为可观了,眼下想在侯潮门买一座小宅子也是买得起的。
她从前很恐惧男人,害怕自己一生都要葬送在一个不认识的人手里。但现在好了,她有钱有闲,什么样的男人玩不到?地位颠倒过来的时候,男人也就像一个玩物而已。
贺汀兰兴冲冲地就出了门。
赵燕宁抹了把脸,头疼地与拂满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拂满微微一笑。
是不是都无妨,她也觉得若能活成如意那样是好的。
大乾女子幼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所以像她这样没有孩子的寡妇,是浮萍一样的无根之人。但按照如意的说法,她现在是最轻松的,不用伺候夫君,不用照顾子女,只用做自己想做的事即可。
这么一想,也就并没有那么绝望。
也许有一天,她也能从与亡夫的回忆里走出来,过上崭新的人生。
赵燕宁看着她的侧颜,眼眸微微动了动。
比起之前,拂满现在的眼里已经是生机勃勃,隐隐的,还有一道阴暗的门即将开启。
轻吸一口凉气,赵燕宁站起身,有些激动地在周围踱了两圈。然后上楼,给如意送了一壶好酒。
如意正倚在软榻上任由青衣捶背,瞥一眼赵燕宁手里的东西,她撇嘴:“拿我店里的东西来给我当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