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礼拜天,不少主妇提着菜篮子出来买菜买肉。宋恂进去时,副食品区已经排出长龙了。他抻着脖子数了数,前面少说还排着二十人。正犹豫着是否继续排队,却听到对面卖糖果糕点的柜台突然吵了起来……宋恂没看到人,但是对于其中的一道女声,他是熟悉的。站在玻璃柜台前,项小羽简直快被里面的售货员气死了!她好不容易拉着她娘出来转转,散散心。经过了这么大一个商店,当然要进来见识见识嘛。母女俩看西洋景似的,在商店里转悠了两圈,最终决定买点县供销社没有的糖果糕点,给小侄儿带回去。她们光是排队就排了两刻钟,可是,等轮到她们时,她娘只是在两种糕点间选择困难,多犹豫了一会儿,这售货员就不耐烦了。不但频频出言催促,还态度恶劣地将他们扒拉到一边,“你们要看到边上看去,别耽误后面的人。”她娘也不是受气包的性格,上去就想理论理论。然而,听到她开口就是一串南湾土话,那售货员就越发不耐烦了,招呼着后面排队的人上前。人家后面的大娘脾气挺好,摆手说不着急,让她们娘俩先挑。好嘛,这回连大娘也把售货员得罪了,被越了过去。“谁家买东西不得挑一挑选一选啊?后面排队的同志都没催促,你一个售货员急什么?”项小羽的朋友也是站柜台的,她没觉得省城站柜台的有啥了不起。“你们这是在耽误大家的时间!”售货员斜眼看她。“我看耽误大家时间的是你才对!”项小羽学着村里婶娘们吵架的气势,叉腰嘲讽道,“要不是你对服务群众没有耐心,挑三拣四,这会儿这一排的同志早就买完东西回家了!哪还用得着围在这里看笑话!”售货员平时厉害惯了,少有人会像这个乡下丫头似的,与她针尖对麦芒。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同事也过来劝她不要跟顾客吵架。她一时被气得气血上涌,脱口道:“这里是省城,不是你们村的田间地头,要想撒泼回村里撒去!两个腿上的土都没洗干净的泥腿子,牛什么牛!”项小羽又羞又气,她娘也开始扯她的胳膊,只说不买了,先走吧。她之前能那么厉害,全凭一股气撑着,这会儿被人当面喊作泥腿子,她眼圈都气红了。谁腿上有土啦?我衣裳干净得很!再次抬手想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回去,却突然被斜插过来的人攥住了手腕。“怎么回事?”看到突然出现的宋恂,项小羽像是终于等来了能给他们撑腰做主的人,噼里啪啦把事情讲了一遍,然后指着那个售货员对宋恂告状:“这位同志的态度太差了,还骂我是农村泥腿子!”宋恂诧异看向售货员,见她眼神有些飘忽,便沉声道:“请你对这两位同志道歉!”售货员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一个农村丫头道歉,抱臂梗着脖子不说话。这会儿商店主任也闻讯跑了过来,与宋恂商量:“同志,要不咱们去我办公室歇会儿,别耽误其他同志买东西。”“耽误时间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位售货员同志!”宋恂板着脸,严肃地看向售货员,“你的那番发言很危险!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心态说出那番话的,但是,你如今每月供应里的半斤油、二两肉、三十斤粮,都是由你所谓的泥腿子贡献的!全国几亿农民,数百万基层干部,为了城市人口的粮油供应,是尽过最大努力,作出过极大牺牲的!你家餐桌上的哪一样食品不是来自农民,你有什么资格以高人一等的姿态瞧不起农民?”项小羽刚刚被售货员指着鼻子骂,都没掉过眼泪。可是这会儿听到宋恂的话,不知怎么,鼻子就是一酸。赶忙掩饰地垂下了脑袋。后面有几个一看就是农村出身的军嫂,也很有感触,带头给宋恂鼓掌。这年头能来大商店站柜台的,很多都是有关系的,商店主任劝不动那个售货员,就只好连连给宋恂和项家母女道歉。宋恂瞧一眼脸色难看的苗婶和低头抹眼泪的项小羽,再看看那个售货员,仍是一副不知悔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免就有些动了气。他对商店主任道:“第三商店开在军区附近,日常来采购的主要群体就是军属。我们军区一半以上的兵源来自农村,很多随军军嫂都是农村出身的。让这样一个打心眼里瞧不起农民的售货员站在这里给大家服务,您觉得合适吗?”女售货员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宋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