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婳,其实这一次来的夫子,人很好的。不会再像从前一般罚站你,还罚你手板子了,那个人,清高自傲,才不屑做那般事情,你不要怕。”说起友人,姜玉郎有了一丝如沐春风的笑意。姜婳眼眸颤了一瞬,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姜玉郎抬起手,向前一指:“喏,他来了。”姜婳抬起眸,望向从远处走来的那人。远处的光中,是清冷淡漠,身长如竹的矜贵公子,当朝最年轻的丞相,是她前世的夫君——谢欲晚。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收起了自己所有的狼狈。想来,走马灯不过短短一瞬,如何能有如此真实的触感,此时,她甚至能看清远处那人玉佩上垂着的穗子。她知道,自己应该重生在了十五岁那年。那是姨娘死后的一个月。此时因为她半月都未去学堂,被外出游历回来的大哥姜玉郎,抓着来拜见夫子谢欲晚。上一世她是怎么做的?谢欲晚越走越近,那道熟悉的身影,开始让她忍不住眼眸颤动。她知晓自己连指尖都写着慌乱。可在谢欲晚停在她身前,向她望来那一刻,她生生咽下了所有的情绪,望向了这个她日夜朝夕相处了数十载的夫君,娴静而陌生地行了个礼。她看着他平静地向她望来。那一句‘自毁清誉,小人所为’仿佛还在她耳边。她见惯了也厌惯了他这幅平静模样,同前世一般望向他时,心中想,她再也不想嫁给谢欲晚了。冰冷的湖水浸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的人生,总是定格在许多时刻。推开门,姨娘挂在一方白绫之上,苍白瘦弱的脸寓意着死亡。书房外,谢欲晚一声复一声,清冷又淡薄的言语,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恍若窒息,冰凉的湖水浸入她身体的那一刻,那些捆绑她一生的情绪,突然就变得很淡。临死之前,她惶然看着自己的一生,只觉得悲哀。所以她不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天意总是如此玩笑,既然让她逆了天命重生,却又偏偏重生姨娘死后的一个月。她似乎又要被迫踏上同前世一样的轨迹,拥有一个错误的开始,拥有一份永不会盛开的爱,拥有半生的绝望和迷茫。但这一次,她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不要她们口中艳羡的丞相夫人的高位,也不要谢欲晚这个人了。她对他有过的所有浓烈的爱恨,在湖水涌入她身体的那一刻,都变得太淡。淡到,她再也不想用半生的惶恐,去换他偶有的一顾。
她受够了被愧疚缠的喘不过气的日子,重来一次,她真的想放过自己。姨娘的仇,她便是拼尽半生,也会让姜玉莹偿还。但再不是借谢欲晚了,没有她,当朝最年轻的丞相,矜贵无双的公子,会拥有美好毫无污点的一生,再也不会脊梁骨上,扛着一个她。一瞬间,她想了许多。可当她望向谢欲晚,在他望过来,她同他对视的那一瞬。她突然指尖冰凉。她发现。谢欲晚也重生了。她同他做了十年的夫妻,她是他一手教导出的学生。只需要一眼,她便知晓,眼前这人,不是二十岁便就任丞相之位的矜贵无双风光霁月的少年,而是十年后那个,朝堂人人谈之色变清冷端方的青年权臣。身体几乎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垂了头。她假意没有看见对面之人探究的眼神,同前世一般,拉着姜玉郎的衣袖,垂眸低声道:“大哥,我想回去了。”姜玉郎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轻声一叹,对着谢欲晚抱歉道:“三妹妹最近未去学堂,谢兄勿要责怪。待我这几日,同她多说说。”姜婳转身,在一道清淡却不容忽视的冷淡眸光中,娴静地向屋外走去。几乎是走出屋子的一瞬间,她瘫靠在了栏杆上。水面映出她平静的脸。即便心中慌乱到靠近便能听见急促的心跳,此时她的脸,还是维持着平静。这还是他教她的。再慌乱,也不能显露在脸上。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突然想到,她竟然用他前世教她的东西,骗过了这一世的他。倚在栏杆边,她眸轻了一瞬。她若是不想走上同前世一样的路,就不能让他知道,她也重生了。她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是丞相府将事事打理得谨秩有序的主母。他看着清冷淡漠,但是向来将她视为所有物。不是对爱人的占有,他不爱她。是一种从她推开那扇门,他应了她所求,她此生便为他所有的占有。她看着水中的鱼,被水养活,又被水困着。她太了解谢欲晚了,如若让他知晓她亦重生了,她此生便再无别的可能。对于前一世的姜婳而言,这可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用花费任何力气,就能夺了姜玉莹此生所爱,还能借助谢欲晚的权势,为姨娘报仇。但是对于她而言。她不愿。她怕了。姜婳走了许久之后,谢欲晚依旧望着那道身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