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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不患贫而患不均（第3页）

他踩动踏板，泥浆缓缓从指缝渗出，在他苍老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沟壑。他手里拉的是给景云的第十只梅瓶，他难得有耐心完成中规中矩的订单，像是想给一些事画上句号，可总有一些事，他再怎么做也还是画不了。

他不急不慢地说：“做人没有前后眼，我当时哪知道会比黑胎青瓷呢。”

景云瞧出来了，龙千峰对徒弟要求严格，对自己倒是宽容得很呐！

果不其然，他顺势把锅也一并甩出去，“而且手艺都教给阿开了，赢不了的话……”后半句他没说完，只继续拉坯。

景云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这么重的担子你就甩给阿开？难道秘青瓷保不住，还要怪阿开不成？”

“那倒也不是。”龙千峰摇摇头，到底还是心疼大徒弟的，“是命。”

“……”

阿开不愧是阿开，这样的时刻依旧心平气和，对师父言听计从，“师父说的对，窑变无常，输赢天定。”他停顿了一秒，又道，“若是侥幸赢了，那也是命。”

他澄净的双眼没有一丝波澜，龙千峰稍稍一怔，倒也只能点头，“唔……是这么个意思。”

一个说睁眼说瞎话，另一个还能闭上眼瞎听？

景云的字典里没有认命二字，更没有阿开那样的好脾气！锄头一挥，直接使出杀手锏——“师父，章师伯的话您没忘记吧？他可是问过您的，要是保不住秘青瓷，当初何必与师姑抢？”

龙千峰拉坯的手骤然停住。

小狐狸定睛一瞧，哎，这反应就对咯！赶紧煽风点火！

“您当初都不服输，和师姑年年比、年年斗，如今怎么没了斗志？难道年纪大了人也……”然而她的激将法还未使完，龙千峰已经起身欲走，“哎？我还没说完呢……”

龙千峰侧身回望，曾经的目光如炬、威风凛凛，都在刹那间消散，他像一位真真正正的老人，饱经风霜、看透一生，“他说的没错……”

“当初我就不该和她抢，如今被抢走，也是因果循环。”

“？？？”

说好的知耻而后勇，怎么反而更颓废了呢！来龙家窑这么久，景云从没见过这样的龙千峰，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阿开一把拉住，他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龙千峰走出坯房，在一旁修坯的苏木才敢开口，他压低声音说：“你们从楚西镇回来后，师父心情一直不大好，睡得不安稳，胃口也很差。”

“就因为章师伯那句话吗？”景云问。

“或许吧。”魏师傅恰好进来，接过话说，“又或者是因为你们师父老了，人老了，自然有我们都不懂的情绪。”

“魏师傅，您知道师姑是怎么去世的吗？”她追问道，一个人的离去让这么多人耿耿于怀，想来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

魏师傅摆手，“我哪能知道啊，我和他们差了一辈呢。连你章师伯都不知道的事，我猜也只有你爷爷才知道，他是最后出师的，直到你们师祖去世，才离开窑山。”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景云，她抽动了一下嘴角，略显尴尬，“呃……可我爷爷从没提过他还有个师妹……”

“你爷爷不是有日记吗？”魏师傅提醒她，“你看过没？”

景云点头，“看过啊，可里面都是别人欠他的账……”她说着耸了耸肩，“可能师姑从没欠过我爷爷吧。”

这下魏师傅也无计可施了，只拍拍阿开的肩膀，聊作鼓励，“阿开，你就尽力吧。真要输了，大家也不会怪你的。”

“呸呸呸！”景云当即打断他的话，“阿开一定不会输的！”

魏师傅啧啧嘴，故意逗她，“那要不咱们内部打个赌？”

小气又抠门的景凿墙立刻捂紧腰包，和魏师傅打赌不是烟就是酒，她可舍不得。不过，她目光一瞥，看向身后的阿开，他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看起来毫无斗志。

景云抿嘴想了一下，身为人家的女朋友，又是刚谈恋爱的蜜月期，怎么说也得做出表率，给他加油打气啊！

“好呀！我就押阿开赢！”

“噢哟，你押多少？”魏师傅已经蠢蠢欲动，是该选中华还是选黄鹤楼呢？

景凿墙大方地一拍桌子——

“我、押、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