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4
我之所以无法抵挡金钱是金钱诱惑,它如果不诱惑,我不就抵挡住了吗?
——《景口玉言》
柴窑内的青瓷经过一天一夜的煅烧,已经到了最后的住火阶段,不需要连接不断地往炉内投柴,却是影响青瓷釉色最为关键的时刻。
魏师傅和宋凉月全神贯注地守着投柴口,观察窑室内火焰的颜色,那些细微的火光变化,决定了他们何时打开窑门。艳红的火舌在炉内逐渐收敛光芒,几乎是同时,宋凉月和魏师傅齐声大喊:“开!”
一同守窑的老七和老八合力将窑门扒开,冷气瞬间涌入,热浪被置换而出,山间清冷的空气对冷却青瓷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窑炉内1300℃的高温骤然回落,一冷一热的迅速交融,龙千峰就已经知晓这一窑必然会开出好东西。
太阳缓缓升起,入秋后的山林一边是四季常青的翠竹,一边是层林尽染的枫树,溪水环流过、田舍掩映,窑屋和坯房都由土坯夯筑,泥墙上混杂了不少瓷片,阳光下泛起星星点点的光。乡间的生活缓慢宁静,有时候大家记不清日子,就把一窑一窑的青瓷当作日历,一年十窑,十窑一年,这是阿开亲眼见证的第五十窑。
龙千峰今天心情不错,大手一挥,对阿开说:“给我盛点吃的,我也在山上吃了。”
窑屋没有像样的桌椅,只有一张矮茶几和几个小马扎,师徒六人围坐一圈,阿开把热粥从保温罐里倒出来,竹篮外盖着厚毛巾,连肉包子也还热乎着。
一碗白粥下肚,秋天的凉意就都退散了。魏师傅听说了昨晚“认亲”的事,宋凉月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弟子,景云打磨吊坠的碎瓷片也是魏师傅给的,这两人他都认识,所以格外好奇,“凉月,你今天不是二十七吗?那个景云才二十五岁,你们怎么会是同学呢?”
宋凉月依旧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但魏师傅的提问,必定要认真回答,“因为我成绩不好留过一级,她成绩特别好跳了一级,所以我们是同学。”
“哦?”龙千峰不屑一顾地挑眉,“景凿墙成绩好?”
“她数学尤其好,我记得……”宋凉月非常努力地想了一下,“她被保送去C大数学系,还是本硕连读。”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可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老八嘴里含着一口包子都忘了嚼,含糊不清地问:“是……我们知道的那个C大吗?”
宋凉月还是没有表情,“还有别的C大吗?”
“那她怎么会如此……”魏师傅酝酿了好久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市侩?”他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倒也听说过C大,因为小篱笆今年落榜时孩儿他妈说,小篱笆的分数是C大录取线的一半。
在魏师傅的印象里,或者说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一个学霸绝不应该是景云那样的,反倒应该像宋凉月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然而二师姐不食烟火,也不识数字,“我以前数学只能考二十几分,全靠她教我,不然我肯定考不上美院。”
“而她是年纪第一,每次数学都是满分。”
“哦,好像物理也考过满分。”
“还有各种竞赛也经常拿奖。”
……
“那你们怎么会是同桌呢?”老七震惊地问,学霸和学渣应该水火不容啊。
“我们学校是按成绩顺序选座位和选同桌,她觉得我安静,所以每次都选我。”说到这里,宋凉月微微动了一下嘴角,有一种身为优质学渣的骄傲。
景凿墙是超级学霸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受到了巨大冲击,屏息沉默,低头喝粥,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唯独阿开并不意外,反而有一种原来如此的豁然,“你说她一直教你数学?”
时隔多年,往事早已模糊,但宋凉月对景云曾经的帮助颇为感激,关于她的记忆还算清晰,“嗯,一节课两百块,保证我高考数学及格。”
这话一出,所有人立马缓过气来——
“这就对了嘛!”
“这才是景凿墙啊!”
“就算是学霸也还得凿墙!”
***
景云,年二十五,C市老字号景宝斋继承人,身家负数的抠门女总裁。
龙洺,年二十六,天泉镇龙家窑候选继承人,身家未知的绿毛小霸王。
大半个世纪前,龙千峰与景荣相识相交,从默默无闻的小学徒,一步步锤炼成瓷艺大师,而大半个世纪后,他们的后人狭路相逢,打算决一胜负。
不斗瓷,也不斗武,准确地说,这是一场弱者的较量。
“十一啊十一。”龙洺仗着个子高,居高临下地俯视景云,“你知不知道,龙家窑以后都是我的,小洺爷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卷铺盖走人?”
这话吓唬别人绰绰有余,可对付景凿墙就没那么简单了,“师父有十一个徒弟,你怎么就知道龙家窑是你的?”
“我爷爷就我一个孙子,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