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故事,要从元康八年说起。那是皇上司马衷继位的第八年,朝政大权已经全部由皇后贾南风及她的父兄掌控,整个洛阳城长安郡都在流传贾南风好男色,根本无视傻子皇帝,到处寻找男人供自己玩乐。木兆中,洛阳城春红楼的乐师。早年间,他也是有名的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闲聊喝茶也需要十两金一个时辰。可岁月不饶人,眼看着过了三十岁之后,面容开始垮塌,身形也日渐变形肥胖。像他这样的男子,多数的下场就是拿着一笔银钱到乡下隐居生活。但他不甘心,这辈子即便是没有真心相对之人,也要做出一些名堂,攀附上权贵才好。可是,直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春红楼的老鸨表面上不嫌弃他,还安排了头牌乐师的位置给他,但私下里也没有少吐槽关于他的矫情和执着。一日,有个商贾模样的人来吃饭,看到屏风后面的他,问道:“你可是十五年前那个木小郎君?”木兆中听到这个称呼,浑身一颤。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喊他了,就这一声“木小郎君”,将他瞬间就拉回了那样恣意妄为花天酒地的风光岁月中。“贵人莫要这样称呼,这早已经是过往云烟了。”木兆中低着头,双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尺八。“哈哈哈,果然是你。”那人笑了起来,“十五年前,我只能远远的看你一眼,想要同你吃酒说话,都是不能的。现在居然能够遇到,这真是缘分啊。”木兆中看着来人衣着鲜亮,身材健硕,年纪与他相仿。这些年,当他的容颜老去,身材走样,听到的调侃和嘲笑还少么?所以,他也不敢随意接话,依然半垂眼眸。这人倒是很高兴的模样,连声喊着老鸨,要单开一个房间与木兆中喝茶饮酒。老鸨听到之后眉开眼笑,反正有钱赚,她没所谓的。木兆中有些忐忑,但凭借这么多年的阅人经验,觉得眼前的贵人倒也没有恶意,也就跟着他进了房间。这人开门见山介绍自己:秦沬邑,河内郡人,商贾。木兆中一边听着,一边在自己的记忆中极力寻找是否曾经见过此人。不过,当年他太红了,反而不会记得太多的人。秦沬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与他闲谈。因为刚才吃过了酒肉,他就只是喝了些清茶。倒是自此之后,秦沬邑隔三差五地就来春红楼,只同木兆中喝酒吃茶,心情好的时候,还让木兆中吹拉弹唱一番。木兆中还有一项极为特殊的技能——变声,也就是时而男声,时而女声,特别是在诵歌时,更是转换自如。若是不曾见到他的真人,还以为是两个伶人。当然,秦沬邑很有钱,虽然不至于一掷千金,但至少一顿饭也有十两金,很是豪气。渐渐地,木兆中也对他敞开了心扉,说出了心中的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情结。秦沬邑也为他叹息,问道:“木郎君这番样貌,其实还是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的,若是你肯,我倒是可以为你介绍一些女子,做了她们的入幕之宾,也是能够荣华富贵的。”“……这怕也是不能长久吧?”在这一行当里,木兆中什么没见过,听到这个提议还是有些抵触。尽管前朝也有公主贵妇有这样的男子服侍,但也都是年轻的小郎君,像他这个年纪了,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倒是觉得木郎君这般模样,更有成熟之美。”秦沬邑满脸的真诚,实心实意地建议着。他倒是行动派,没出三日,便找他出门踏青。并在一处豪宅之中,让他见到了一名贵妇。这妇人身量不高,长得不美,甚至有些丑。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刻薄,充满了怨气。木兆中只是坐在房间里,为她焚香抚琴一曲,轻柔安静的曲调中,这女人竟然睡着了。他也不敢作声,只是继续轻轻弹奏着曲调。随着她的呼吸声的深浅,调整着音阶的高低。到后来,也完全不成曲,只是一声声乐音,仿佛是能够触动心扉。这妇人睡醒之后,只是站起身走了。当时木兆中还有一丝慌张,不知自己是不是得罪了此女人。要知道,这样的女人若真是厉害的角色,也是能把他弄死的。可五日后,秦沬邑又把木兆中叫来了这处豪宅之中,依然是让他抚琴。这妇人看了看他,又合衣躺了下来,慢慢睡着了。三个时辰之后,她依旧一言不发,给他留了十两金。这一次,木兆中倒是不害怕了,甚至还有些小得意。因为他现在能够确定,这妇人对自己,或者说对自己的琴技很是满意。隔三差五,木兆中就会来这里抚琴,吹奏。虽然,他也对这妇人的身份很是好奇,但是他沉得住气,不问不说不张扬。即便是春红楼的人问起来,他也只是说,有些好友来了洛阳城,他去陪一陪。次数多了,秦沬邑就干脆让他住在了这里。木兆中也没有住,抚琴之后又回了春红楼。一个月后,这妇人没有睡下,而是让他去煮茶,还同他闲聊起曲谱的事情。木兆中自然是应对自如,又吹奏了一曲极为清远幽静的尺八乐曲,令人放松安定。眼看着,这妇人的神情也放松下来,至少比初见她时,少了许多戾气。再之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是以色侍人出身,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极为在行的。在几番云雨之后,这妇人忽然对他说:“这房子就送你了,我已经改写了房契。”对于如此豪气的人,木兆中也是愣住了。这豪宅虽然不在洛阳城中,但按照这个面积和规模,以及屋内的装饰装修,是他几辈子都不能奢望的住所。那么,这个女人是谁?“你也是个可怜人,有个自己的居所,这辈子也算是有了着落。即便是日后没了我,你也依然能够活下去,活得很好,对不对?”这妇人轻轻笑开的时候,竟然满眼都是明朗之色,不似半分虚假。就在那一刻,木兆中的心仿佛被什么揉捏住了,眼中全是这妇人的模样。:()凤命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