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晴。早在一周前,魔界便已张灯结彩,各色灯笼与窗花挂满大街小巷,就连小魔族们头顶的角角都戴上了红色头饰。穗穗感慨道:“原来魔界也有过年这种习俗。”“回大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只魔将憨厚地抓抓脑袋:“少君大人特地让我们这么布置,因为他在人类世界生活过……”小玉香一巴掌拍在他的笨脑壳上。瞧瞧这嘴,会不会说话。前半句倒还好,什么叫“因为在人类世界生活过”,就不能是因为照顾大小姐吗?魔将委屈:“为什么打我。”小玉香叹气:“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她有心想替少君大人说两句好话,助力他们魔族多一个魔后的伟大理想。刚酝酿了一下准备开口,未来魔后已飘然走远。“你下班啦。”虞穗穗高高兴兴跑到谢容景身旁。谢容景点点头。虞穗穗经常这么说,他便无师自通地听懂了什么叫上班下班,不仅如此,连“工作餐”,“加班”,“996”等一系列现代用语,他现在也能应用得炉火纯青。既然魔界两oss——少君和大小姐都这么聊天,下面的属下们也就纷纷有样学样。一时间,整个魔界充斥着以下对话:-“早上好,去上班吗?”-“嗨,刚下班呢。昨天加班加了个通宵,连补贴都没有。”虞穗穗有一次逛街时听到两个魔族在讨论奖金和绩效,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横店或者什么大型spy现场。……也确实是穿越了没有错。想起这个,穗穗一怔。穿越啊……穿越是要做任务的。她的步子慢了下来,双眼盯着脚下亮晶晶的星光大路。这条路由清透的黛蓝色玉石铺设而成,上面点缀着银白色的月光珠。因为颜值最高,所以是她逛街时最常走的一条。好漂亮哦,穗穗想。像谢容景的眼里的光。“今天怎么醒这么早?”大反派的声音将她拉回原地。谢容景现在处理魔族政务的时间非常固定:雷打不动早八人。这个作息完全符合虞穗穗的生活习性——他忙完后是正午时分,正好来得及给刚睡醒的大小姐扎头发和准备食物。“也许是因为过年吧。”穗穗认真答道。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在人类世界时,每年大年初一她都会早起,长此以往便成了某种雷打不动的习惯,又或者是一年一度的肌肉记忆。谢容景笑眯眯地捏她的脸。她今天穿着绯色外袍,领口围了一圈雪白的毛领,衬得脸蛋白白嫩嫩,像细腻的陶瓷。魔界的气候远不及沧澜城,夏季湿热,冬季干冷。或许是因为空气里的寒意更甚,穗穗第一次觉得:好像大反派的爪子也没那么冷。她开始整理思路。为什么要死遁?因为要促进大反派黑化。那大反派黑化会怎么样?会接管魔界,成为魔主,还会给人界捣乱。可是……他现在已经接管了魔界,并且在成为魔主的路上了耶!至于给人类捣乱,那就更不需要操心了。靠。好有道理。虞穗穗高兴起来,觉得自己简直是个逻辑天才。既然剧情已经走上了正轨,那她这个多出来的白月光死与不死,实属画龙点睛……不对,画蛇添足。咸鱼守则第四条:顺其自然,怎么样都挺好。完美完成sss级任务很好。但要是一时半会死不掉……那在这里打牌看月亮也不错。沧澜城同样也是喜气洋洋。学府是有年假的,而在放假前,需要弟子们组队完成剿灭邪祟的任务——就像曾经在白宜镇那样。几年同窗,仙二代们纷纷有了关系好的同伴,他们成群,各自组成一个个打怪小分队。许是因为过年的关系,人人脸上都带着笑,雀跃地讨论着打完怪后去哪家酒楼吃饭,亦或是互相邀请至交好友来族里串门。一片欢声笑语中,秦晚独抱着剑静静站在角落,像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半年来,她除了练剑修行心无旁鹭。因此,她仍是没有交到别的朋友,仍是独自一人。不同的是,这次夏凌注意到了她。“秦师妹有队伍吗?”夏凌笑容明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我们有符修和医修,正好缺一个剑修,你能来便太好了。”秦晚刚准备离去,闻言又停下脚步。她打量着夏凌,对方眼神清澈,哪怕是为了照顾落单同窗才叫住她,也很好的顾及了她的感受,将邀请说得极其自然而诚恳。不愧是学府的大师兄,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处。若是从前,她定会沉溺于这份光芒。“……”秦晚摇摇头:“抱歉。”夏凌一愣。他记起了这个寡言少语的师妹——曾经在白宜镇的小剑修,以及拒绝了贺家家主的少女。贺家的家事夏凌不大好奇,可她上次就遇到了危险,这次还要一个人单枪匹马面对怨灵?出于大师兄的责任感,夏凌再次开口劝道:“驱除邪祟任务凶险,我们几个人一起行动,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秦晚又说了两个字:“不必。”夏凌:“……”他卡壳了,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秦师妹从他身侧走过,而后又穿过人群渐行渐远,只留一个淡淡的背影。她的高马尾迎风招展,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师兄,什么情况?”童双和赵煦朗围了过来。夏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只能摸摸鼻子岔开话题。“双双,阿冰最近怎么回事?给我们留了这么多课业,快赶上阿静了。”
童双想了想:“因为我师尊最近身体好些了吧。”这和身体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夏凌和赵煦朗面面相觑。“一看你们就不了解我师尊。”童双同情地看着他们:“他这个人很较真的,就像看到什么病人就想治一样,你们这些被他教过的学生,他看到你们肯定会很想接着教。”“……?”“从前之所以表现的不明显,是因为他病得太重了呀。”童双笑嘻嘻:“现在他一天能清醒五六个时辰,不用想,你们的课业一定会超级加倍。”超级加倍这个词,还是和虞师姐斗地主时学来的,看着两人瞬间发白的脸色,童双莫名有几分幸灾乐祸。真以为医仙弟子是那么好当的?师尊没重伤前,她可是六岁便开始背砖头那么厚的古籍了呢。赵煦朗从震惊中回神,记起了刚刚想问的话。“师兄,秦师妹虽然话少了点,可她平时对人也不会这么冷漠啊。”他越说越小声:“你是不是……伤过人家的心?”夏凌敲他的头,好笑道:“这也能八卦,一天天的就你懂。”“哎?我还真懂。”赵煦朗精神一振:“你要聊这个,那我可就有话说了。”作为三人组里最有望脱单的那个,他确实有话说。“少君大人,等一等。”趁大小姐不在,小玉香掏出自己的储物袋,神神秘秘打开给谢容景看。谢容景瞟了一眼,被里面花花绿绿的饰品晃花了眼睛。这只魔族嘴甜会来事,穗穗喜欢和她玩,于是谢容景便也耐着性子问了一句:“这是何物。”当然是冤大头每月寄来的礼物啦。不过,为了少君的终生大事,小玉香沉声下了剂猛料:“定情信物!”“……”怕少君听不懂,她特地语速很快地解释道:“大人您有所不知,一般在人类的世界里,男子有了心仪的女子,都是要给对方送礼物的。”“礼物越贴心,倾诉爱意时的成功率便会越高。”小玉香本来不敢说这些,可最近和大小姐时常一起打牌逛街,所谓狐假虎威,她的胆子也自然养大了点。加上少君一看就是那种不开窍的,作为魔界高层兼小姐心腹,她深感自己有必要进行适当的暗示或者明示。谢容景果然蹙眉,疑惑地望着她。这个表情……小玉香心道不好。她试探着问:“少君大人,您不会不知道……什么是心仪的女子吧?”谢容景:……他的脸色越来越奇怪,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宛如覆了一层雾。小玉香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所谓心仪,便是很喜欢一个人,想要和她一直——”谢容景终于忍不住打断她。他在半空中点点修长的手指,好整以暇地挑眉。接着,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尾音拖得很长。“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会没用到连这些都不清楚?”……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大小姐要和他逃到魔界的那一天……也可能更早,谁知道呢?绯光花田前,一起看秘籍的那个午后;倾盆大雨中,没能下去手的那个黄昏;大雪纷飞时,千万人瞩目的审判台上;四下无人间,两人相依为命的深渊里。……细细碎碎的记忆像一颗颗深嵌在心中的光点,而后又连绵成一根根看不见的细线,等到发觉时,早已蔓延至漫山遍野。这些情绪陌生而温暖,他根据自己在人类社会了解到的种种信息,把它命名为——【爱。】但爱究竟是什么……谢容景此时也一知半解。他只知道自己想一直和虞穗穗在一起……必须是虞穗穗,穗穗虞和虞虞穗都不行。哦,他也不想让虞穗穗吃别人的东西,不想让她对别人笑——当然,哭更不可以,虞穗穗还不能跟别人关系太好……至少男的想都别想,那只白色公兔子都被他不声不响拿走了,……另一边,小玉香目瞪口呆。她使劲掏掏耳朵:“大人,您刚刚说什么?”谢容景这才瞥她一眼。他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出类拔萃的能力……他的骨子里实际上是矜傲的。哪怕是曾经那些漫长而又不见天日的岁月中,他也只在虞穗穗一个人面前卑微过。因此,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不得不说,谢容景有病归有病,却也真的很强。只要他愿意,他会尽力去做到任何事。他讨厌人类,合约更是大可不必。……但他喜欢虞穗穗。虞穗穗就算是哭,也只能是因为他。谢容景好心情地扬起唇角,如是想着。不可以因为是别人,或者别人们。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解除一切后顾之忧。这样一来,若是虞穗穗喜欢学府,日后随时都可以和她一起再去看看。……不过……小玉香说得也有些道理。人类的礼节是要送定情信物的么?这倒是他疏忽了。于是,他第一次和颜悦色地询问小玉香:“要送什么好?”“不是属下不想帮您。”小玉香说:“只是这种关键性礼物,一般都是要自己想的……话说大人准备什么时候送?”趁着少君心情好,她大着胆子八卦了一句。谢容景明白了:看来送信物的时间也有说法。今天是正月初一。下个月初七,便是虞穗穗的生辰。就定在那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