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上的人几乎都走了个干净,刁禅看着窗外的雪,突然说:“我要下车了。”
“你要下车?”赵没有问。
“这里是我的目的地,赵没有你的还没到。”刁禅跨过他,打开窗户就往下跳,临走前留下一句,“回见!”
既然是回见,那就肯定会再见面。
列车远去,刁禅独自站在站台上,呵出一口白气。远处有人正在等他,对方拎着一只牛皮箱子,看到他后招了招手。
刁禅走上前,叫了一声。
“妈。”
车上只剩下了三个人,赵没有、柳七绝和小先生。
柳七绝率先开口:“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了。”
“你们呢?”赵没有叼着烟,“你们也在终点站下车?”
“我们不下车。”小先生笑道,“这趟旅程本身就是我们的终点。”
赵没有原本还有很多想问的,比如如今的柳七绝和小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造物的极限在哪里,如果柳七绝已经完全和A173号遗址相融,那么他是否可以参透量子场阈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空间……
但他看着故友们相握的双手,又觉得一切都无须再言。
最后赵没有点了点头,“那小幺呢?”
“小幺是个好孩子。”小先生道,“他理解我们所做的一切。”
“早就告别过了。”柳七绝把玩着丈夫的手,“他会照顾好自己。”
赵没有想了片刻,道:“放心,我和刁禅肯定会帮他的。”
“得了吧你。”柳七绝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赵莫得你能把自己的事儿处理好就谢天谢地了,小幺那么大的人了,用不着管。”
“等那孩子什么时候结婚了,记得去送个红包就行。”小先生笑着补充。
赵没有也笑了,将后背靠在柔软的长椅上,他应该说点什么的,又好像什么也不必说了,他想起很久远的往事,那时他们都刚刚毕业不久,编成考察队从大都会出发,满怀着理想与热忱,他们要发掘埃及、亚特兰蒂斯、金银岛和传说中的奥兹国,刁禅临走前的行李是最多的,除了浓缩咖啡,他还带了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浅色的沙。
他说这叫故乡土,从下层区一个神婆那里求来的,驱瘟辟邪,出门在外发烧了就冲一撮喝下去,专治水土不服。
结果考察队出发没多久刁禅就真的病了,想起这个偏方,要把里面的土冲了泡水喝,他当时烧的发昏,柳七绝不跟病人一般见识,半信半疑地拿着瓶子去化验,验出来里头就是很普通的花培土,大概还灌了童子尿之类的玩意儿。
赵没有听完狂笑着给刁禅冲了一杯,连声说喝!让他喝!随即被队医打出二里地。
旧事如故乡土,掌中尘。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如果当年他没有在夜间一时兴起,或许就不会发现佛头,也就不会有这多年后亡羊补牢的大局,他想他应该向朋友们道歉,可真的需要歉意吗?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后悔,生时有憾但死而无悔,他记得佛陀出水的的时刻、古都研究院成立的时刻、2号试验场落成、人格程序研发成功……还有在大都会游神的那天,人格成长度抵达90%。
所有的时刻,他们都在狂欢。
即使后来有泪水与血,但那狂欢时无与伦比的喜悦就能被否定吗?
什么也不必说了。赵没有缓缓吐出一口气。
什么也不必再说,这就够了。
柳七绝似乎看出赵没有心中所想,笑了一声,说:“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