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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锦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接受了他的好意。
老神仙是?个很奇怪的人,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宁锦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他对山下的百姓、对抱琴、琴瑶都是?和颜悦色的,唯独对自己百般苛刻。琴瑶曾偷偷告诉过她,说师父早年被一官宦女子抛弃,心底看不惯权贵的做派。宁锦婳起初觉得老神仙恨屋及乌,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后来相处久了,她又觉得并非如此。
在做“药童”的这段时日,老神仙有?意无意中教会她许多东西,分辨药材、施针开?方……惹得琴瑶满心羡慕,说师父把王妃当半个徒弟看待。虽然他很凶,但宁锦婳又能从他的严苛中找到一丝温柔。
比如此刻,他担心她被马钱子的毒性所伤,递给她一方巾帕。又比如当初寒冬腊月,她去挑水洗衣,手指生了冻疮,也是?他给自己调制的冻疮药。
宁锦婳曾认真?想过,宁家祖上?是?不是?和老神仙有?什么渊源?她的直觉很准,她时常觉得老神仙看她的眼神复杂晦涩,似是?恨铁不成钢,又似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
等?她一根根擦干净手指,老神仙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山下不太平,你安心住着吧。”
宁锦婳抬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山下在征集壮丁,这是?要打仗啊。”老神仙的目光饱含悲悯,不管是?输是?赢,最?后苦的都是?百姓。
“打仗!”
宁锦婳心底骤然一沉,在世外桃源这么久,她险些忘了自己夫君的鸿鹄之志!她想起这个月未迟到的信笺,原来竟是?如此吗?
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宁锦婳头晕眼花,她一介深宅妇人,无权置喙他什么,可她的钰儿怎么办?钰儿还在京城为质,他反了,皇帝岂能放过钰儿?
她越想越心惊,脸色煞白得几乎站不住,老神仙见状,皱眉道:“北边打仗又打不到这里,你怕什么!”
她当然怕!她怕她的钰儿……等?等??
宁锦婳狐疑道:“是?北边……打仗?”
“你以为呢!”老神仙没好气道:“北边的鞑子年年侵袭我朝北境,这两年又是?这样的光景。哎,若不是?天降灾祸,何至于此啊。”
干旱缺粮,将?士们的粮草难以供应,北境素来战无不胜的霍家军连吃几场败仗,丢了一座城。虽然只是?个边陲小镇,可事关大齐颜面,皇帝盛怒,连下圣谕,命霍凌三月之内把丢失的城池打回来,一雪前?耻。
是?北边,不是?南边。宁锦婳重重舒了一口?气,回过神后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薄衫。
“没出息,这点儿事值得吓成这样。”
老神仙最?看不惯她这副柔弱的姿态,言辞十?分不客气,“别?总惦记着回去享受,你那尊贵的夫君恐怕此时也顾不得你,老老实实呆在山上?,老夫保你性命无忧。”
倏尔,他似乎觉得语气有?些重,语重心长道:“这人活一辈子,不能总攀附在旁人身上?,自己有?本事,那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谆谆教诲,可惜宁锦婳完全?没听进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已经?习惯了万事依赖陆寒霄,此时还在担心他的安危。北边的战事牵扯到他吗?这个月为何迟迟没有?来信?
她忧心仲仲地回到自己的竹屋,这里空间不大,刚来时只是?个空壳子,如今被她收拾地秀丽雅致,窗台边种着一束兰草,和桌案上?的青简书册相照应。
陆玦看见她回来,立刻噔噔跑了过来,举起泥泞的双手道:“母亲,擦擦。”
他最?喜欢嚯嚯他母亲的花圃,衣袖裤腿上?全?是?泥巴。宁锦婳是?个溺爱孩子的娘,十?个花圃也不敌儿子开?心重要,她耐心地半蹲下身给他擦干净小手,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陆玦很乖,任由她动作。
“宝儿,去找抱琴姑姑玩儿好不好?”
宁锦婳现在心乱如麻,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她终日呆在山上?,消息闭塞,想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有?陪孩子玩闹的心思?。
陆玦瘪瘪嘴,一张小脸闷闷不乐。虽然抱琴姑姑很温柔,可他更喜欢母亲啊,他正?想和母亲玩捉迷藏呢,才不要走!
陆玦很聪明,他看出宁锦婳情绪不佳,既不哭也不闹,迈着小短腿满屋子乱跑。一会儿揪一把兰草,一会儿爬到桌案上?,来回翻动竹简,发出“哗哗”声响,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宁锦婳便没管他,她在考虑要不要回滇南。回?陆寒霄迟迟未回信,说不定?出了变故,她怕回去给他添乱。不回?她在山里什么都不知道,日日寝食难安呐。
天色逐渐变得黑沉,山中的夜晚安静寂寥,她们在这里习惯了早睡。抱琴的屋子在宁锦婳隔壁,她照例在睡前?来看看她。
“嗬——这么黑,怎么不点灯。”
抱琴举着蜡烛进来,轻手轻脚地把房里的烛火点上?,青灯如豆,给雅致的房间覆上?一曾微弱的暖光。
“主儿,您在想什么呢,小公?子都不顾了。”
抱琴轻声说道,原来宁锦婳刚才只顾着想事,未曾注意房里何时安静了下来,陆玦小小的身躯呆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一本书睡得香甜,哈喇子流了一地。
“怪我,把这小祖宗给忘了。”
宁锦婳扶额苦笑,招呼抱琴一起把陆玦抬上?床榻,如今他大了,宁锦婳一个人抱不住。抱琴给他脱衣擦脸,宁锦婳去收拾他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一卷竹简,两本书,还有?一张极薄的明黄色的绢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