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厉风卷过,不仅烛火摇曳,连烛台也晃了两下,霎时又雷声轰鸣,温芍连忙放下手中绣品,先稳住了烛台,又立刻将窗子关上。
然而随着窗子关上的轻响声,不远处又有门窗开阖的声音传来,温芍疑心是风吹开了他处的窗子,便从榻上跳下来,探头去看。
昏昏烛影中走来一个清癯颀长的身影,温芍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是顾无惑回来了,方才是他进门时开门的声音,因着外面又是雷声又是风声的动静太大,所以她并没有察觉到他回来了。
温芍想要上前去,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方才从榻上下来时竟是赤着脚的,可顾无惑却已快走到了眼前,她又赶忙转身回去匆匆把鞋穿好。
顾无惑走到她身边,直接坐到了榻上,温芍眨了眨眼,问:“已经有些晚了,世子可要洗漱?”
只见顾无惑揉了揉额角,然后食指轻轻向上摇了摇,温芍便立刻会意,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天气马上就转凉了,以后不要匆匆忙忙的,鞋也不穿也出来。”顾无惑道。
温芍抿唇笑了笑,忽然有些窘迫。
他待人总是这样好。
小几上的青花瓷碟中堆放着一些松子,顾无惑见了便抓了一粒,温芍“哎”了一声,他的动作不由一顿。
“怎么?”
“这是奴婢自己吃的……”温芍说了又觉得不大对劲,连忙补了一句,“世子若是饿了,奴婢给你拿点心去,或是想吃什么,奴婢让厨房去做。”
顾无惑修长的手指已经剥开了那粒松子,行云流水般地送入了嘴里,他吃东西时一般不说话,即便是一粒小小的松子,也等到咀嚼完咽下之后,才开口道:“我吃了你的东西?”
“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温芍见他果然想茬了,急忙解释道,“这是奴婢吃了剩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说完,索性便要下去重新给顾无惑拿早就备下的点心,顾无惑却拦住她;“不必了,我有些累,吃不下。”
温芍便又坐回去,她瞧着顾无惑又去剥松子吃,
18、松子()
便也伸过手抓了一些,就随手拿了那张绣了一半的帕子绞了多余的针线,剥下松子仁便放在上面。
白天既已从齐姑姑口中得知这几日发生的事,二人一时对坐着又无话,温芍便问道:“世子近来是为着北宁才如此操劳的吧?”
她问了这个,顾无惑倒也不惊讶,反正是南朔上下皆知的事,并不足为奇,想来温芍也是从哪里听来的,于是也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也确实为了此事一筹莫展,又不能在父亲面前表露出来,更是无处纾解。
顾无惑抬眸,只见对面的温芍挣垂着头,认认真真地剥着手上的松子,黄橙橙的烛光打到她的侧脸上,像是素绢上画着的画。
没来由的,他忽然就开口道:“北宁的皇帝如今成了崔仲晖,没想到他却不急于整肃北宁朝野,而是欲以战功立威,如今南朔上下,一派想要避其锋芒,一派则认为崔仲晖只是虚张声势,实则不堪一击。”
温芍听明白了他的话,却也不是很明白,毕竟她连崔仲晖这个名字也是今日第一次才听见,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王爷会再回去边境吗?”温芍又问。
顾无惑叹了一口气:“崔仲晖不可能是虚张声势,此战……必败。”
他的“败”字一出口,温芍差点被吓了一跳,她不知崔仲晖是谁,却知道顾昂战功赫赫,要不是顾昂多年来戍守边境,南朔才能与骁勇无比的北宁一直僵持下去。
在她看来,只要顾昂出兵,北宁自然就退了,谈何战败?
“如果崔仲晖意不在战,他便不会有此一举,他不仅要战,还必定要胜,”顾无惑的声音愈发沉下去,“北宁的兵马本就掌握在崔仲晖手中,只是旧臣有所不服,只有这场仗胜了,他的根基才能彻底稳住。”
“那如果不打呢?”
顾无惑摇头:“无异于拱手让人,再要回来谈何容易,陛下不会答应,南朔百姓不会答应,父亲也不会答应。”
温芍词穷,她不知该怎么说,绞尽脑汁后只好说道:“王爷那么厉害,南朔如今也是兵强马壮,一定会赢的。”
自己话音才落下,温芍忽然想起来,顾无惑被批命六亲缘薄,已然克死了生母,如今他年满二十才归家,可这才刚回来,父亲若是出了事,他的心结岂不是更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