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杰快中午时才进来,显然是去开了行动预备会,把厚厚一沓案卷递给她、明晚要执行的那起借款合同纠纷案。
猫鼠游戏
袁绮看过民事判决书,案情并不复杂,被执行人多次向承办法官许诺还款,却迟迟没有履行,后索性拒不露面,猫鼠游戏玩了整三年。通过申请执行人口述,被执行人生活优渥,其子女名下有多套房产和名车,更为恶劣的是,她还对申请执行人辱骂并叫嚣永不还钱。其已构成逃避执行,此次行动若能找到她,将直接进行拘留十五日惩处。
大概案件办多了,袁绮已经习以为常,中午和海兰在食堂吃饭时,接到张根发的电话,他开口便道歉:“不好意思啊!袁法官,我往‘逍遥宫’泡澡去了,刚刚出来看到信息,你寻我有事?”
食堂有些吵闹,袁绮走到角落里接听道:“你有林红卫的手机号或知道他住哪里么?”
“住哪里谁晓得!手机号是老早的、不知换了没?”张根发问:“找他做什么?我们好多年不联系!”
袁绮只说查案,让他把手机号发短信过来,再回到桌前吃饭,海兰笑问:“这么忙呀!吃饭都不安生?”
“还是秦姗那件案子!”她吃着红烧肉:“感觉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海兰压低声问:“你和邵法官的关系有没有越来越明朗?”
袁绮朝她餐盘里瞅:“清蒸鳊鱼头不错!”
“给你!”海兰心领神会,连带把一碟凉拌海带丝也给她:“怎么样,够意思吧!”
袁绮噗嗤笑了,挟起鱼头,想想道:“有个晚上,他请我到家里喝咖啡,我就去了!”
需要这么劲爆嘛!海兰比她还兴奋:“他父母一定不在!果然,老奸巨滑啊!喝咖啡只是借口,他想喝你吧?”
“你可真童言无忌!当然喝咖啡了,他亲自煮的,比星巴克还好喝。”
“你就没做点什么?”依她俩同窗七年的情谊,海兰可不信只是喝咖啡这么简单。
袁绮被海带丝辣到了,里面搁着切成圈圈的小米辣,咳了两声,脸庞发红,才道:“我说他身上好重的烟味!”
“是烟味,还是体味?”海兰立刻求饶:“好吧!是我邪恶了!然后呢?他就洗澡去了?嗳,我怎么觉得谁算计谁,还真不好说!”又低着声:“郑青青这波助攻真猛!难后你们干柴碰烈火,来个宇宙大和谐?竟然没有搓澡是个什么鬼!”
她惊呆了,看着袁绮把鱼头吃完,感慨道:“我猜中了这开头,但我猜不中这结局啊!”
“什么结局啊!这么难猜?”戴吉洋端着一碗红烧大排面坐过来。
袁绮现在有些怕他又提海归表弟的事,恰好手机响起,指着有公务,端起餐盘赶紧溜。
“她怎么见我如老鼠见到猫?”戴吉洋奇怪地问。
海兰哼哼两声以表不满,还没问邵杰有没八块腹肌人鱼线呢,她赶忙站起身,大喊着等等我,紧追去了。
邵杰端着餐盘坐到戴吉洋对面,随口问:“她们什么事,急忙忙的?”
“好像相约着要去看大话西游!”戴吉洋一时脑洞大开:“国泰电影院有午夜场!”
张根发来的林红卫手机号码已是空号。
邵杰想想道:“林红卫这名字挺熟悉。”他打开执行流程管理系统,输入林红卫及身份证号码,果然跳出一条未执行完成的信息,案号(2008)静执字第1123号,立案案由是人身伤害赔偿,判定林红卫因酒驾交通肇事、致受害人伤残六级,民事赔偿十六万。裁决书下达后,他拒不覆行,后受害人申请强制执行,他索性逃之夭夭,这些年一直没了消息。当时承办的执行法官已经退休,一直无人接手,邵杰索性划到了自己这里。
查了一下林红卫名下资产,并无可执行的。袁绮打算去他身份证上的地址寻找。
石门路老式房子,弄堂又深又窄,每户门口砌着洗手台,靠墙斜倚一只只刷净的马桶。掉瓷破损的面盆里栽着宝石花和葱蒜。老伯伯老太太见到她和李元穿着制服走进来,有害怕赶紧躲避开的,有站在门口盯着的,还有透过油渍渍纱窗偷瞄的,李元低声道:“奇怪,怎么感觉又回到小时候。”
袁绮也深有同感,似乎这里成了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城市日新月异的变革未动过这里分毫。
她俩找到林红卫的住处,房子已经卖给隔壁老邻居,老伯伯姓王,十分热情好客,邀请他们进来吃杯茶再走。
袁绮打量周围,房子不过三十几个平方,紧凑的隔出两室一厅来。还是八九十年代的装修,那时爱贴墙纸,满墙白底粉色小碎花图样,倒底老旧了,墙纸到处翘边裂缝,白底透着黄,酱红木质家具四五件,怪不得弄堂里的住户还在用旧式马桶,这种房子木头结构,又面积狭小,很难安装流水马桶。王伯伯沏了乌龙茶来,笑着说:“从林红卫手里买下后,我也没有再翻新,年纪大了,懒得费神,就凑和着过吧。”
袁绮问这房子什么时候买下的,他回忆道:“2003年买下来的,他老婆要和他离婚,这房子就卖掉,钱一人一半。”
“他老婆是叫张淑芬么?”
“是叫张淑芬没错,还带着个女儿,当时要上高中快了。”
“张淑芬是怎样一个人?”
王伯伯很健谈:“她呀,我觉得不错,上海女人,性格软也能吃苦,把自己和家里收拾的清清爽爽,对我们也客客气气,有时候烧啥好吃的,还会端把我们尝尝。她手也巧,老太婆(沪语:对自己老伴的称呼)有风湿关节炎,她特地织了一套护膝送来。你讲她女儿啊,性格太内向了,不大响的,看到我们也是头一低,不过她学习好,常拿奖状回来。你说林红卫,要听老实话么!他以前是打桩模子,逞凶斗狠,蹲过大牢,我们也不大和他来往,他能娶到张淑芬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嗳,不珍惜,好容易成个家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