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雅不建议顾小灯的脸继续易容,关心则乱地想给他上药,忘记了他药石无用的体质,顾小灯只担心露馅,一旁顾瑾玉说不怕,他就信服地不怕,关云霁趁着顾瑾玉一转头就去摸顾小灯脑袋,久不见他真容,心里手上难忍得很,随即手背挨了顾小灯一拍,他反倒把这当奖励。
顾瑾玉气压低沉,顾小灯眼看着又要内讧,忙让苏关一人回隔壁去,两人散着幽怨的气息,苏明雅文雅不说什么,关云霁则秃噜了好些“小气鬼”“偏心眼”的字眼,顾小灯算是怕了他了,唯恐他蹦出什么要求雨露均沾的离谱鬼话。
人走后才算清静,顾小灯看着顾瑾玉跑进跑出地弄了什么布防,到戌时四刻时才回来,活像没有咬一通猎物以至于闷闷不乐的狗。顾小灯拍拍身边的位置,不闻一声犬吠,狗挨到身旁来,无形的犬耳抖了抖。
“一脑门官司样。”顾小灯忍着脸颊的火辣辣,扯着唇角扑哧笑了,哄小配一样两手捧住顾瑾玉的脸晃晃,“算了,这有什么计较的,就一小淤青,不怎么疼的,晾个几天就好,我又没破相?再说了,就算真破相你也得喜欢我。”
顾瑾玉随着他的手晃晃脑袋,闷闷地回:“我永远爱慕你。”
他看看顾小灯左脸,司南状的淤青从颧骨蔓延到鬓边,仿佛胡乱上色的和氏璧,怎么看怎么心疼。
但除此之外,顾瑾玉看他两眼,就要挪开视线。
顾小灯没多想,拉着他的手搭在他脉搏上絮絮地说着话,顾瑾玉有问必答,句句有应,夜雨沙沙透不进来声音,但潮凉之意无形侵袭,顾小灯逐渐钻进顾瑾玉怀里,被抱了个结实。
一直都是这么抱的,但顾瑾玉这回心底有隐秘的慌张,故作镇定地扯出其他话题:“后天……吴嗔有时间,我调他过来陪你说话。”
顾小灯开心地应了声好,拍拍他紧绷的后背有些纳闷:“你怎么这么紧张啊,顾森卿,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肌肉这么硬邦邦是干什么。”
顾瑾玉又转移话题,把姚云晖打算重阳节让他去其它禁地的事说了,成功让顾小灯也正襟危坐:“再去黄泉核吗?”
“也许。你知道还有其它的,万一是去你小时候待的禁地呢,你细细与我讲来。”顾瑾玉揉揉他后颈,“先前你哥曾和我说过一些,声称那地方是仓库洞穴,终年弥漫混杂的浓雾,水雾几乎都来自成千上万的药缸。”
“那里叫金罂窟,药缸像石榴的籽一样,他们不会让你去那的。”顾小灯认真,“我哥说过千机楼又有了新药人,不管是一个还是多个,这一次他们都不会让外人接触新的小药人的。”
顾瑾玉想起那个只会发出啾啾声的小孩,也不知道长到那么大见过几个活人。
“要是这十八年里没有建出新的奇怪地方,那你要去的就只能是棠棣阁了。”顾小灯有些害怕地搂紧顾瑾玉的脖子,“我没有去过,只有很少的中心人物能去,并且不允许女子踏足,你父亲去过,后来就被困到黄泉核了。里面全是云氏的遗
老,一直以来就是把持要权的阴面,不知道姚云晖这些年可有稍微削弱他们,若是没有,你一定一定要小心。”
顾瑾玉一侧首就能贴到他耳边:“知道了。”
“森卿,不要和那群遗老硬扛,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也不要被洗脑,不要被歪曲。你不是坐井观天的云氏子弟,你是从长洛纵横到国境二方的顾氏中人,他们扭曲你的想法时,你想想长洛那些亲友,想想前车之鉴的生父,想想……”
“你。”
顾小灯原本要说顾瑾玉的那些部将同僚,那些具体的活生生的人名,就被打断了。
“不需要那么多,我只需要你。”
顾小灯无奈又开心,亲他一口笑道:“好吧,那就多想想我,还有花烬,小配,鹰兄弟,狗儿子。”
顾瑾玉心里默默回应,老婆。
是夜顾小灯磨着他到床上去,顾瑾玉噌的一下又跳到横梁上去,说什么也不下去,顾小灯没他辙,冲他大声汪了几声,嘟嘟囔囔地抱怨几声不听话,一个人往大床上摊开,哼哼唧唧地抱了个软枕睡觉。
待得夜半,顾瑾玉才屏声敛息地下来,背靠窗畔看顾小灯的睡颜。醒时还好,他会说会笑,淤青像是洒在他脸上的颜料,是一幅即便画得失误也活色生香的美人画,现在他睡梦中轻蹙眉,那道淤青只衬得他楚楚可怜。
顾瑾玉看得失神。快两个月没看到顾小灯原本的样子了,有易容遮着时不觉如何,如今又见他的模样方觉危险。
这张在他数之不尽的脏梦里沉浮的艳容又变成了唾手可及,那抹淤青隔出了虚实真幻,他又爱又惶,唯恐一个不慎让那淤青复刻到顾小灯腰间腿上,化成青红交加的指印。
接下来二天他要守着他,要摒除脏念,清心静气。
顾瑾玉想得很虔诚,骨头缝里却渗出饥渴,那根东西就是不听话,自顾自地起反应,恨不得越过他的脑子和顾小灯打招呼。
雨还在下,背后的窗沾了夜雨的寒意,顾瑾玉还是快热死了。
天人交战半晌,他从怀里摸出贴身收着的一缕发结,在姚云正生辰那夜从高鸣乾那儿看到的,他把这缕顾小灯的头发索要回来,难以自禁时总要看看它。
他看了半天,神使鬼差地叼住,泛红的瞳孔盯着远处的顾小灯,不得要领地仓惶自渎。
那道淤青不忍多看,也不能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