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江城渐渐有了夏天的味道。
温璃将相机送去了维修,coms划到了沙粒,电路又沾了水,老板摇摇头,将一堆残片推回来,只说了句:“修不了。”
她请了三天的假窝在家里。
咖啡店新店在大学城旁边的商业街上,离国立美院只隔一条马路,商业街什么都卖:理发、台球厅、鞋袜、小饰品、各式各样的饭馆,顾客尽是些年轻面孔。
这里远离写字楼,但人流量更大,工资也要比老店要高一些。
菜单里剔除了一些价格比较贵和制作繁杂的品类,添加了速溶咖啡粉可供选择,咖啡豆也换成了更为平价的款式。
江倚青正低头冲咖啡粉。
面前却有张手伸出晃了晃去,一抬头,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
“姐姐,这么漂亮,加个联系方式?”
江倚青无视了这番动作,朗声喊着杯号。
这不是第一个同她要联系方式的人。
消息传得很快,没几天周边的几个大学的男生都知道街口这家咖啡店里有个风姿绰约的大美人,每天都有来要联系方式。
晚上打烊之后,江倚青跟几个年轻电员打了招呼,步行前往中福山。
别墅院里的海棠树早已枝繁叶茂,穿过草坪,一楼却暗着灯。
温璃坐在二楼画室的长毛地毯上,身旁摆着还未拆封的两个青瓷瓶。
江倚青认出那是她送给小孩的酒。
她走过去,用手拂开地上的纸团,又将散乱的画笔收进一个水桶里头。
她盘坐在地上,搬出老一辈的说辞:“小酌怡情,大酌伤身,你还小,不能总喝酒。”
温璃沉闷的“嗯”了一声,她的脚边散着一堆黑的的相机碎片,白色的蛛网般的裂纹贯穿了整个镜面。
江倚青这才发现,小孩的相机坏了:“是因为这个吗?”
温璃的声音依旧清洌,却蕴含伤神,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垂下眼睛:“修不好了,我姥姥就给我留了这一件东西。”
“我知道你很难过。”江倚青直起身子,变成跪坐的姿势张开怀抱,顺势把温璃拉进了怀里:“有些东西是念想,但也不能一直拖着你,最重要的是我门要怎样继续去生活。”
“姥姥送给你相机的初衷,肯定是像让你用它去拍欢乐的人和美好的事,哪怕她不能亲眼所见的,也能你所记录下来,留一些妙不可言的回忆,你想一想,这些你是不是都做到了么。”江倚青继续说:“它跟着你兜兜转转,也是你外婆对你的希冀,她希望你快乐、幸福,相机的使命也许会有尽头,但这份希冀确是永远不会变的。”
“小孩,有些话我说出来会太浅薄,只希望你能够开心一些。”
温璃俯在江倚青的肩膀上,睁开眼,能瞧见女人温婉柔美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映在脸上变成一大片阴影,那阴影里如今盛着一片湖水。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爸爸死了。”江倚青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时候妈妈生着病,弟弟又那么小,我妈第一件做的事,就是烧掉了我爸所有的东西,星垂平野的荒原里头,就那么一摊火,一个人的一生就这么烧光了,我从前怨她,除了个墓碑,什么念想也没给我们留,其实我现在才懂,有时候念想压在人的身上,倒成了最大的负担。”
江倚青的声音柔柔的,压着温璃的耳廓:“不能让眼泪落在要走的人身上,黄泉路里他走的不安生,活人也一样,留太多念想,活的就不安生,姥姥对你固然重要,你想她念她,却不能让这情绪把你压垮了,这台相机对你重要,你却不能太过悲伤,总要走出去,你懂吗,小孩,姥姥不会想看的你放下画笔的。”
“姥姥希望你开心。”
“我也希望。”
夜色颓靡,一滴泪滑进温璃的后颈。
冰冰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