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宫中的家宴都如此简单,是因为姑姑在时,天下初定,各方的休整都需要银钱,国库空虚。于是也在宫中提倡节俭,缩减用度。为此还获得了皇上的称赞说:“得此贤后,天下兴哉。”后来姑姑崩逝,后位空虚,宫中大大小小的事自有贵妃娘娘料理。她与姑姑最为交好,后来也沿用了姑姑从制定的规格,从无逾越。
席间董鸣珂以梅为题做了两首词,颇得赞誉。我都不禁暗暗赞叹不愧为名动应京的才女。得到称赞后她有些娇羞地与宋云朗对视,宋云朗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看到他们如此,我心中释然许多。
沈涤尘的目光依然是像被黏在了张念身上,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张念,正好与她对视。或许是因为没想到我会看她,她先是惊讶,而后对我莞尔一笑,我也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我是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家宴,吃也吃不饱,玩也不能尽兴。此时我想到独自在东宫里守岁的徐良娣。既有些同情,又有些羡慕。同情的是她虽贵为户部尚书之女,可成了太子良娣,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人妾室,再不能随意回徐府尽孝,平日里也不得我和沈涤尘的准许也不能离开东宫。羡慕的是,起码她本就喜静,也不需要来这种没什么意思的家宴,坐在一对泥塑木偶中带着面具假笑。
因为实在是太过无聊,我独自一人来到殿外透透气。此时殿外已经站了一个人,走近些才看清原来是沈白屿。想到沈涤尘的嘱咐,我转身要走,可已经来不及了。沈白屿叫住了我:“太子妃也出来透透气?”
当是时我只觉得这个沈白屿简直是阴魂不散,敷衍道:“嗯,随意走走。”
面对我的敷衍,他不仅不恼,反而站直身体,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双手举过头顶,朝我一拜。我刚想问他缘由,他却已经恢复之前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听闻右丞相前些日子遇险,如今身体如何了。”沈白屿道。
我不想过多与他纠缠,只道:“家父安康。不劳烦六皇弟挂念了。”
他似乎感受不到我言语间的拒绝,又或许是他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在蜀地的时候听到右丞相遇险,着实是令人担忧。如今逢凶化吉,必定是后福无穷啊。”
沈白屿这话说的好奇怪,父亲遇险他有什么好担忧的?父亲在应京当值,他却远在蜀地。而且父亲从未提及过他与沈白屿相识。可听他说话的语气,又不像是假的……
“六皇弟与父亲相识?”与其乱猜,倒不如直接问本人。
他闻言笑道:“不过是小时候受教于右丞相,与右丞相颇为投缘罢了。”
仅仅是投缘?怕不见得。不知怎么的,听了他的话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父亲与他有什么渊源,作何打算。可如今他既然不肯说,那我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正想结束对话回席上去,沈白屿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与二哥不同,娶了皇妃之后至今没有纳妾。”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同我说这个做什么?难道要我夸他吗?我换上一副笑脸,道:“六皇弟与皇妃鹣鲽情深,当真是让人羡艳。”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却听他在后面低声道:“原本你应该是本王的太子妃。”
他的声音极小极低,我心下一惊,他竟能说出如此僭越的话。
我假装没有听到,加快脚步回到席上。
席间依旧进行着歌舞,有个舞姬身着胡服,腰间系着一只手鼓。她随着音乐扭动腰肢,跟着节奏击打腰间的手鼓穿梭席间,展现出一种既妩媚又充满力量的矛盾美感。
舞姬跳到我身边的时候,恰巧击打了一下手鼓。我预先没有准备,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平复自己的心情。沈涤尘察觉到我的异常,凑过来问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随即他握住我的手,又问:“手也这么凉,哪里不舒服?”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沈白屿的话告诉他,可是我总觉得父亲与沈白屿之间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我怕贸然与沈涤尘说了,会让父亲陷于险地。思索再三我决定先不告诉沈涤尘,自己来查清这件事。于是道:“殿下,臣妾许是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沈涤尘的语气中是少有的关切:“若实在难受,你便早些回去吧。父皇能体谅的。”
此时沈白屿也回到了席上,他与身旁的沈柏琛对饮一杯,看着我露出他那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讨厌的笑容。
再待在此处,我实在怕再遇到沈白屿借机再来搭话。既然沈涤尘如是说了,我也不做推托,道:“谢殿下体谅,臣妾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