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骁歧眉角舒展,他长腿一迈便跟上了她,也并未被雪球砸中影响心情,反倒出奇的好说话,他看着停下的许意浓,“不是嚷着要走?”下巴朝前微微一抬,“走啊。”却仍是在等她。
许意浓暗自吐槽腿长了不起?继续往前走,两人又心照不宣地同步了,王骁歧一直走在她的右手边,走廊的外围,无言中仿佛也隔去了她随时会被雪球砸中的危险。
长廊悠悠,冷风拂面,耳边一时间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与脚踩积雪的吱吱声,偶有树枝摇曳,掉下白色碎片零落在尘土里,感知在这静谧的气氛中被无限放大,许意浓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条平日里不知走了多少遍的深邃的走廊,此刻只有她与他,如果可以,她希望时间永无停歇,长廊没有尽头,就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
放寒假的第三天,许意浓突然接到学校通知,为庆祝建校一百周年,学校组织去凌山登高作为校庆活动,校庆没有大搞也是为了不浪费学生的学习时间,所以这次活动只抽所有年级的优等生去参加,每个年级的冲刺班人数略多些,他们高一一班一共被抽中四人,王骁歧,许意浓,曹萦萦还有一个文艺委员。
下了场雪的c市还笼罩在一片凛冽中,雪虽昙花一现,但残留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白色无处不在地提醒着人们它曾来过的事实,街道边融化的积水将c市倒映出另一番人间景象。
登高那天万里无云,碧波如洗,本该是个好日子,可许意浓被突然造访的大姨妈扰乱了所有节奏,她整个人恹恹不振,但还惦念着活动,平日里穿的衣服都被吴老师趁着年前送去了干洗店,她只能从吴老师衣橱里翻出一件厚实的冲锋衣,随便套裹在身上就出门去了,只是那醒目的玫红色穿在她身上不仅显得老气横秋还异常扎眼。
王骁歧到队的时候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到了她。
她一个人躲在人群最后,像平常体育课跑完那样,双手撑着膝盖腰身微曲着,平常梳扎得整齐的马尾也随意披散,遮住了她整张脸,今天的她毫无形象可言,相比之下,曹萦萦成了众人眼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今天梳了一个公主头,还绑了好看的发带,本就无死角的瓜子脸更显精致,一下吸引了领队老师的注意力,当场任她为校旗举旗手,还需要一个举国旗的男生,老师又一眼相中了个高手长,眉目隽朗的王骁歧,刚伸手要招他,被其他学生一个打岔,再回头找他的时候却怎么也寻不到了。
嘿,人呢?
时间紧迫下男生定了其他人,老师数好人头,所有人陆续上了大巴。
大巴的前后门都开了,许意浓从后面上去,直接窝进了最后一排,她靠窗而坐,让阳光错落地照在自己全身,以此来汲取一丝温暖,却徒劳无益,因为从她小腹袭卷而来的阵痛像电钻蔓延至全身,她冷汗直冒,唇瓣都看不出一丝血色。
曹萦萦眼看王骁歧快步上了大巴,刚要紧随其后却被老师一把拉住,“举旗手跟我们一起坐最前面。”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王骁歧从后门上了车,一步三回头地动作拖沓着跟老师去了前面。
许意浓正头靠玻璃阖眼休憩,突感右边光线一暗,掀开略沉的眼皮,王骁歧已经坐在了自己旁边。
大巴的最后一排对他这种大长腿而言压根不是什么好位置,它比正常座位要高出一点,狭小又紧挤,尤其越靠窗越是缩手缩脚,所以他的出现令许意浓心生诧异。
其他上上车晚的同学也在往后排齐聚,老师则在最前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地喊,“男生们最好都往后面坐,把前面宽敞的位置留给女生,别一个人占俩座啊!”
许意浓再看着这会儿车厢里拥挤的画面,才知道他是被人挤过来的。
老师话音刚落,有个身材魁梧不知几年级的大个男生,一屁股往王骁歧身边一坐,这一坐,许意浓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们这排位置被压下去了几分,并且还震了震晃了晃,而且本就不大的空间一下让人变得更扁了。
凌乱中,她的右手触碰到了一个软物,低头一看是王骁歧的手,她如被烫般地赶紧收回,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往哪儿放,往口袋里伸啊伸才发现吴老师冲锋衣的口袋是被拉链紧拉着的,她拉了好几下才得以敞开,落荒地给手找到个避难所。
那大块头落了座就从袋中掏出一个肉包,边打开边看看王骁歧,“兄弟,不挤吧?”
许意浓心想,挤不挤你心里没点儿数?
但王骁歧只淡淡嗯了一声,那人一听于是姿态放得更开,咬着包子饶有兴趣地开始打量王骁歧,片刻后两眼放光地问,“诶?你不是,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王,王?王……”
王了半天都没说出后面俩字来。
许意浓觉得这人情商应该不太高,她人本来就不舒服,那油腻的肉包味特别大,在后排狭小的空间升腾飘散,很快融进了空气里,闻得许意浓肚中翻腾感更甚,她想拉开车窗透透气,但车厢最后一节小玻璃窗许是长久无人触动,黑色的锁口死死扣着,她怎么都拽不动,她想站起来再使点力,可刚一离座,某处像开了闸的水,温热淌泄,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尴尬极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连她自己都觉得前所未有的矫情,怎么就偏偏今天来了生理期?
仓惶间,一只手越过她的耳侧,牢牢按住玻璃衔接处的扣锁再用力往后一拉,窗户开了一道逢,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穿过许意浓的发丝淌在她的脸颊,她终于能在原先的浑浊中喘上一口气,待她感觉好些了,扭过头,看到王骁歧已经坐靠在自己位置戴着耳机听歌了。
许意浓犹豫半晌,最终伸出指尖轻轻戳了他一下。
他摘下左耳机看向她,只见许意浓声音嗫糯着声跟他说,“谢了。”
王骁歧没回应,只把摘下的那只耳机递给她,问,“听歌吗?”
他反常的举动让许意浓卡带了,但又有什么在驱动着她,如提线木偶般微微点下了头,没等她有所反应,王骁歧已经抬手拨开她垂在脸侧的碎发,将耳机轻柔地送进了她的耳中。
那指尖如飞蛾扑腾般地擦过耳畔,耳机微热的触感夹带着他的余温,熟悉的旋律娓娓而来,是一首周杰伦的《七里香》。
车早已发动,路边枝丫光秃的梧桐渗着光透过玻璃被投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座位上,黑影接着一个地弹跳出来,却间隔得井然有序,而他们的影子也被艳阳印照在了前座的后背上,它们紧挨在一处,像融在了一块儿不分彼此。
许意浓坐姿僵硬得像块木头,她偷偷瞥向左手边的玻璃,从那里窥看着右手边的一举一动,那泛着圈的光晕折射出琉璃瓦般的七彩色泽,薄如蝉翼地落照在他的脸庞,衬得五官更显立体,耀眼绚烂的似一道火焰,即便视野是模糊的,却并不失真,依旧恍了她的眼。
——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歌的第一轮到结尾,许意浓重新在那悦耳的音律中闭上了眼,眼前又漆黑一片,却能感知到到路边经过的棵棵大树,还有少年近在咫尺的温度与呼吸,融融的暖意无处不在的包裹着她,连几分钟前难捱的腹痛也不知不觉消停了下来,慢慢驱散,这一刻,许意浓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车抵达凌山的时候,许意浓已经小睡了一觉,她醒来耳机早掉落在了颈间,拾起刚要还给王骁歧,发现他也睡着了。
他一双腿蜷曲着,又被身旁那大块头挤着,只能始终保持着挺直坐的姿势,将头轻仰靠在车座,抱臂而憩,沉静又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