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很喜欢的,在病房就急着要试,路遥宁帮她端着镜子,方青琳在镜子前转着腰身,像少女似的,苍白的病容都浮上淡粉。
路遥宁笑着夸:“真好看。”
“哪里好看了,都这幅模样了,配不起这身衣服了。”方青琳嘴上这么说,却恋恋不舍地从镜子里挪开眼神,坐下来,把东西都收好,握住路遥宁的手。
“你真有心。”
又问:“怎么最近不见你来?”
路遥宁道:“工作上有点事情,又去非洲出差去了,才回来。”
“就知道你肯定是忙。”方青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来,“前几天阿城叫人送过来的蜜饯,我吃着很好,甜,但是不腻,想着给你留着尝尝,这个保质期长,还挺能放的。”
方青琳递过来,直接笑吟吟地贴在人脸上,路遥宁配合地噙在嘴里,一股甜香。
“阿姨……”路遥宁突然问,“如果我和江落城离婚了,我还能……我还能来看你吗?”
方青琳一点点的征愣和迟疑都没有,淡淡笑着摸了摸路遥宁的头发:“当然了,虽说不是这层关系我们不会认识,你也不会来看我,可是既然咱们已经认识了,那就不单单是这层关系了,我挺喜欢你的,这和阿城没有关系,你们两个能不能过下去,是你们两个的事,和咱们两个不相干的。”
“我也没安什么好心。”路遥宁的语气微颤,“我靠近您,想得到您的信任,是因为……”
“是因为江落城在乎你。”
“他真的很在乎你。”
“我想您几乎就是他唯一的软肋,我想着,也许什么时候,我能利用一下。”
像在告解室面对神父那样,痛快地把自己的动机全说了出来,路遥宁突然觉得特别爽,心里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仿佛在一瞬间粉碎消失。
方青琳挺平静地听完,反而又笑了笑,说:“看来老太太还是挺了解你的。”
“奶奶?”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是多少有点自私的,只要本性不坏,又有什么关系呢。”方青琳说,“就比如说我吧,就按你说的,你是别有用心,但是我又损失了什么?你来看我,对我好,以后要利用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你还什么都没做呢,是不是?”
“我这辈子的遗憾就是儿子,虽然遗憾,但是也不后悔,能确认自己还能在儿子心里有点位置,你怎么骗我都行。”
“人有时候就是活在一种错觉里。”
“我儿子不愿意要我的关心,连话也不肯说,我就寄托在你身上,谁剖开了都是有不堪的,孩子。”方青琳轻轻叹道,“活到我这个年纪,又生了这样的病,早就该明白论迹不论心。”
“阿姨……”
“我有哪里像你妈妈吗?”
“没有。”路遥宁没意识到自己眼眶红了,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像。”
方青琳温柔地注视着她,安静地等待着,她知道她有话想说。
“只是我妈妈很喜欢旗袍,她一直想做一件新的。”
“原来是这样。”方青琳轻声道,“我会收好的。”
方青琳和她母亲的确一点也不像,她母亲可不是这样文静和缓的性子,反而敏感又情绪化,十分神经质,也不喜欢什么蔷薇花,只喜欢亮晶晶的首饰和红艳艳的钞票,很会吵架,吵起架来嗓音亮得很。
可是她很美,长得极漂亮,夹着烟往街口一站,半个街的男人都忍不住看她。
这样美又这样爱美的人,却只有一件旧旗袍,红色的,结婚的时候穿的。
租婚纱要好几千,哪里出得起这份钱,而且她结婚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女儿一个户口,好让路遥宁去上学,说是这样说,可是路遥宁还记得,母亲那天是很高兴的。
后来。
后来她死了。
方青琳说:“我听老太太说,葬在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