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眉眼一紧:“这话里啥意思?”
四姨很镇定:“啥意思?字面的意思!你慌啥?像踩到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
小姨横眉竖眼,拔高音量嚷嚷:“我慌啥!我日子不要太好过,有些人羡慕嫉妒恨,巴不得人家出事情!”
“算啦算啦!”三姨来和稀泥:“姐妹道理,哪有啥坏心眼,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四姨冷笑一声:“我有讲错么?杨鹏连老妈的养老金都骗了去,还有啥是他干不出的。”
“是借!借!你听得懂人话么!”小姨满脸通红。
四姨呵呵两声:“借了七八年,也没见还啊!”
大姨端着一盘红烧肉过来:“老远就听见你们吵架,今天都太平些,让绮绮好好过个生日。”
她们一齐看向袁绮,似乎才发现她的存在,脸上的表情怔忡,神智忽然回笼,除了吵架,便无话可说了。
吃饭桌子很小,圆台面上铺了描金花的塑料布,只能坐四五人的空档,挨挨挤挤六个人,袁父等她们吃完再吃。
袁绮很快就吃完了,起身想叫袁父来,小姨把她的凳子拖到一边,都有默契的屁股挪了挪,还是没有空隙,容不下再多一个人。
三姨吃完饭便要走,说家里衣服晾在外头还没收。袁母留她吃完生日蛋糕再走,袁绮收拾碗盏,将剩菜端到厨房里,又拧干抹布来擦桌面滴的汤汤水水,把鱼刺骨头推在手心掬着扔到垃圾桶里,袁父站在燃气灶前吃饭,红烧鸡里除了鸡皮就是鸡头鸡脖,她打开蒸锅取出小碗,里面有四五块鸡肉,是饭前就特意拨出来的,袁父吃着道:“下趟不要再留给我,年纪大了,鸡肉一丝丝卡牙齿。”
袁绮想说什么,听见袁母在客厅喊她,走过去,蛋糕已经切开,一块块摆在纸盘里,全是厚重的奶油,蛋糕胚子也不细,小姨皱眉问:“是哪一家店买的?”三姨翻盒子查找,忽然笑起来:“我听过元祖蛋糕,还没听过元族蛋糕这个牌子。”
一齐目光闪烁地朝大姨看去,大姨面不改色:“我家小区门口新开的蛋糕店,买的人多是多的来,天天排队。价钱也实惠,十寸才一百块。”吃了一匙奶油:“和元祖的蛋糕也莫啥区别!”
“三百五十块和一百块,怎么没区别!”袁母脸色不好看,把蛋糕连盘往桌上一掼:“吃饱了”“撑得”两字还是含在了嘴里。
大姨摆出她的威严来:“九十年代红宝石卖的麦淇淋蛋糕,奶油硬邦邦,你们吃得不是蛮开心,这总比那好吃多了吧!不要啥都搞攀比,追求名牌,我们平民百姓,条件有限,讲的就是物美价廉。”
“这是价廉,物却不美。”小姨撇撇嘴:“奶油灌的嗓子眼里起腻味。”
“一年就过一趟生日,元祖总还吃得起。”四姨眯起眼笑:“绮绮,明年蛋糕我给你买!”
袁绮连忙道:“我现在工作了,每月领工资,往后不劳姨姨们破费,我自己买就好!”
三姨吃两口就放下,背起包要走,大姨被她们的话刺的不开心,沉着脸道:“你不要急着跑!既然大家不缺钱,我有话要讲!”她顿了顿,拿过手提包,“嘶啦”一声拉开拉链,掏出一厚沓的发票收据来:“从今年五月份开始,老娘住的养老院收费全面涨价,从前每月三千五,现在涨到四千五。你们晓得老娘的退休工资只有三千五,多出的一千块,我一直帮忙在垫付,恰好今天都在此地,想想这笔开销怎么分摊!”
一时大家都沉默了!
小姨拿起几张发票收据细看,床位费、护理费、伙食费及医药费写得清清爽爽,没啥好争议的。
四姨先开口:“还轮不到我们分摊吧!姆妈不是有存款么?”
三姨就等在话这里:“贵人多忘事!不是全部借把小妹夫了!”
哪里会忘记呢,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心里拨算盘,大姨便问:“大家意见先用姆妈存款来填是么?”见没人反对,又道:“小妹,那十万块啥时还回来?要尽快付把养老院。”
袁绮还在慢慢吃着,因是她过生日,纸盘里的蛋糕比姨姨们的两倍还多,奶油上还缀着奶油雕的玫瑰花,很粗犷稠浓,看着都心惊胆颤,更逞论吃。她挖最底的蛋糕胚子,里面夹了一层薄薄果酱,送进嘴里,冷而甜。她听见小姨语气不善:“凭啥要动老娘的存款,这笔钞票是留待她以后生病住院用的。我认为,老娘养老院多出来的费用,应该由二阿姐来承担。”
袁绮看向姆妈,袁母显然没想到矛头会对准她,神情又怔又气。
大姨也奇怪地问:“为啥要二阿姐来承担?”
“你们忘记这间房子是老娘的?如果放租出去,每月租金付给养老院绰绰有余。现在二阿姐一家门蹲在此地,承担这笔费用,不是理由当然的事。”小姨觉得自己很机智,面上有一抹得意洋洋的神气。
袁母已经恢复了冷静,目光扫过大姐、三妹及四妹,闭嘴不吭声儿,显然是有同样想法的,只是借小妹的嘴讲出来,看她有何反应。
她一生命运坎坷跌宕多浮沉,岂容得至亲姐妹们抱团戏弄她,只觉面庞如被针扎似的血血红,愤怒地骂道:“你们一个个还有良心?都被狗吃了是吧!我为啥没有房子要蹲在此地?是老娘和你们欠我的!一九六七年,每家户有指标,要出人丁去新疆建设兵团,你们皆有借口不去,老娘偏心,硬劲逼迫我去了。我受的苦遭的罪、讲三天三夜讲不完。啊!我吃风吐沙,经寒受冻时,那在做啥?我在原始森林砍树、冰上凿鱼,放牛羊,挖菜窖,垒火墙时,那又在做啥?我牺牲自己的人生成全你们,你们以在有车有房有存款,日节好过了,倒想起来弄怂陷害我了,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