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请大家入席。老本儿这时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取出他特意带来的四瓶贵州茅台,放下三瓶,腾出手来把另一瓶盖子拧开递过去,大鼻子接过猛地吸了一下,立即快活地大叫起来,手舞足蹈,恨不得马上开怀畅饮,大醉方休。
也许,老本儿想让这位没去过华夏的俄罗斯官员知道华夏白酒大大地厉害,华夏人拉关系走后门送礼的工夫世界一流,大大地厉害!
大家围桌而坐,开吃开喝。
三杯酒下肚,气氛热烈起来。开始的时候可能阿列克塞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还悠着点,老本儿也多少有点儿放不开,可是喝着喝着,大家就再也没有了华夏人俄G人、主人客人和身份等级的条条框框,完全成为了一家子,成为了千里有缘千里来相会的纯“酒友”关系,桌上桌下,阿列克塞与华夏倒爷们膘着劲儿喝,你一杯我一杯,杯杯底朝天。
老本儿在东北老家就有“酒仙儿”之称,碰上俄罗斯内务部大酒鬼,哪里有退让之理?大有为G争光的豪举。
不愧是酒鬼对酒鬼,不愧是豪饮,四瓶茅台酒和四瓶伏特加干光后,阿列克塞一声叫,女主人又拿来两瓶,丁超见状,急忙摆手,示意老本儿别喝了,想让他见好就收,老本儿哪里肯依,一把扯住欲起身告辞的我,阿列克塞也不肯放人,按住老本儿,定要再喝。
老本儿眼睛发涩,强撑着察看阿列克塞的神色,阿列克塞原先锐利的目光变得迷离朦胧,眼皮耷拉下来又竭力掀上去,再麻下来再掀上去,勉强睁着八九分醉意的眼睛也在寻找老本儿,据说在俄罗斯家庭喝酒,主人不发话,离席是很不礼貌的,一时间大家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看上去,老本儿尚有三分酒量,豁出去,足可以放倒对方,再光辉灿烂地离开多有面子啊!胆气顿生,抓起一瓶,仰头,将瓶中酒尽数倾入口内,眼瞅着好像热火烧心,脸腾地就红了。
到这份上,老本儿还没忘记阿列克塞,他硬着舌头嘴里叨咕着“舍命陪君子”、“感情深一口闷”,“酒多深感情多深”,醉眼惺忪地去瞅阿列克塞,不禁大惊,只见骄傲的男主人像演杂技一样,将一个瓶子成垂直状含在嘴里,双手张开,看那酒液咕咚咕咚地往口中泻完后,双目圆睁,摇头晃脑地还要酒。
女主人乐呵呵地又取来两瓶,老本儿望去,险些晕厥,那瓶子如小炮弹似的硕大不说,还赫然印着“95”字样,分明是标准的酒精啊!
老本儿这才预感到大事不妙。
他实在是顾不上跟阿列克塞叫板一比高下了,手忙脚乱比划着血管破裂心脏停跳状,企图阻止阿列克塞的狂欢,女主人格格地笑起来,告诉老本儿没关系,这才是开头,后面还有大家伙呢。
我的天!
一向不服输的老本儿腿不管不顾的直抖,他可能非常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酒量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面前这位发狂的北极熊海量,若再不逃,客死异G他乡的惨剧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生意做不做还在其次,说起来实在轻如鸿毛啊,我靠!。
趁阿列克塞走神之机,老本儿脚底生风,连衣服都没顾上拿就破门而出,狼狈而逃。
但是,楼房格局完全跟华夏不同,人地生疏,逃窜都成了问题,老本儿在楼里如没头苍蝇,好不容易找到出口,关键时刻,如果不是那天“保镖”去的多,估计他是难逃魔掌了,因为就在丁超和大家匆匆忙忙向女主人告辞下楼后,还听到阿列克塞大喊大叫的声音从后面紧逼而来,两手乱舞,近在咫尺。
他喊的大意是:“华夏,够朋友,回来回来,喝酒!”
“涅!涅!涅!(不)”
面对坚韧不拔、穷追不舍的醉鬼,老本儿脑袋发炸,神经还算清醒,他一个劲下意识胡乱挥手,乖乖地躺在后座倒气,拚命地用手说话,其意思十分清楚,快走快走!
虽说狼狈不堪,但通过这次酒精考验,老本儿算是把阿列克塞--这位俄罗斯英雄交下了,内务部官员近乎疯狂的豪爽之举表明他没把老本儿当外人,也许他很快就会把丁超们忘记,但老本儿的英勇善战他无论如何忘不了,日后,他肯定会为这个可亲可近的超级“酒友”做许多别人所不能的事。
如果这样,值了。
但是,那晚丁超一些人着实被阿列克塞吓得不轻,硬汉老本儿最终选择逃跑实属不得已,没有人知道,喝得都到了嗓子眼的老本儿如果不逃跑,一旦被醉鬼抓获,缠住非要比比酒量的话,后果会如何发展下去?
如果不是女主人慈悲为怀,拦住丈夫允许大家离开躲过这场大难,老本儿极有被迫吞喝过量酒精致死的危险。
翌日上午,沉入醉乡的老本儿还没完全清醒。丁超去看他,当时只有保姆在家,小玉一早就赶到市场去了,老本儿惊醒,执意要起,丁超将他轻轻按倒,要他躺着。保姆极其迅速地端来咖啡让他醒酒。
“怎么样,不要紧吧?”
“我靠!真是荒唐啊,荒唐!”老本儿苦笑,提起阿列克塞,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疯狂追击的俄罗斯大汉,“这个老毛子我算交下了,差点儿要了命也值,看见没,老毛子就是这样交朋友的,你越能喝他越喜欢你,你要是喝得当场上吐下泄,他会拿你当亲兄弟,往后没有办不成的事。”
点上烟,苦笑,又说:“俄罗斯的酒鬼满大街,耍起酒疯来不要命,这才是些真爷们!政府想禁也禁不住,因狂喝滥饮,酒精中毒而亡的哪天都有,嘿嘿,昨晚我也差点儿!”
丁超领教了,确实如此。
昨夜里回到红旗旅馆就连他这个最不能喝酒的人都吐得一蹋糊涂,没了人形,早晨起来鲍老板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在哪喝的呀?吐了我和服务员一身。”后来又似遗憾似抱怨地说,“唉,咱华夏人也喝酒,但不怎么耍酒疯,醉了就睡,哪像这些老毛子?太他妈霸道了!”
是啊,男人不霸道算什么男人?商场如战场,何况咱华夏人为了少受损失有求于人呢,虽说这次老毛子对集装箱市场突然袭击给华夏商户造成很大损失,但老本儿并没有止于跟那些华夏人在市场里大骂政府和警察,而是另辟蹊径跟安全部的官员拉上了关系,这让丁超似乎看到了他的不同眼光与内心深处另一扇隐秘的窗。
后来几天,丁超呆在旅馆里,无时不盼望马明快点回来,无聊时就打开莫斯科地图毫无目的地翻来翻去,反复研究。
尽管丁超几乎无法看懂一个俄文字,但上面那些标有地铁、马扎(市场)、车站、街道、公园和墓地……的小图标犹如某种不可窥测的事实正在他面前逐渐开启,令他仿佛正在置身于什么东西的边缘或者内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