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辞默默将丝帕收了起来。
“文先生,文先生!”正在这时,贤公公突然叫住文清辞,并快步走来,笑着将一把伞递到了他手中,“我瞧您来的时候好像没带伞,千万不可淋到。”
贤公公非常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文清辞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就只送伞不派人替他撑伞。
“贤公公有心了。”文清辞忙向他道谢。
卖完这个人情,贤公公与文清辞简单寒暄两句,便赶忙回到了宁和殿去。
宫道上空无一人。
文清辞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撑伞,缓步向前走去。
没走两步,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朱红色的宫墙与漫天飞雪中,有一点墨黑的身影,正冒着风雪独自前行。
看上去分外孤寂。
文清辞没有说话,只是加快脚步,撑着伞走到了他的身旁。
身边人的体温伴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苦香,透过半湿的衣料传到了少年的身上。
贤公公给的雨伞并不大。
行走间若有似无的触碰,化作一阵难以忽视的酥麻感,顺着手臂爬向谢不逢的心脏。
少年的呼吸,忽然乱了一瞬。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并肩走在风雪中。
直到远远看见太医署的玉兰,文清辞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身旁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点。
当天,皇帝便派人到太医署,取走了捕兽夹。
宁和殿里有二十多个当值的太监、宫女,殿上发生的事情,和文清辞的话,没多久就由他们传了出去。
宫里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一切都陷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雪晴天气,松腰玉瘦。
兵甲相撞发出的轻响,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文清辞正准备喂兔子,抬头突然看到,守在太医署外的侍卫,被几个陌生的面孔替换了下来。
他正疑惑着,太医令禹冠林便捧着茶盏,从前殿走了出来。
并顺着文清辞的视线,一起向外看去。
“……不论是谁将捕兽夹带进宫的,这件事都和守卫脱不了干系,”老太医笑眯眯地扶了扶胡须,随口说道,“最近几日太殊宫各处的守卫都换了血。听说啊,就连太监和宫女,也要一道彻查。”
说完,禹冠林便抬起浑浊的暗棕色眼瞳,缓缓看向了文清辞。
他在观察自己——
文清辞的心脏忽然一纠。
不只皇帝想利用这件事,显然兰妃也想借此机会,将太殊宫的秩序把控在自己的手中。
“嗯,”文清辞笑着俯身,轻轻地摸了摸笼里的白兔,“原来如此。”
他看上去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
年过古稀的老太医将手从胡须上放了下来,“老了老了。在案前坐了一个时辰,便腰酸背痛。看来再过上两年,就该乞骸骨回乡喽……”他抿了口茶,一边向殿内走去,一边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未来有文太医在啊,我也就放心了。”
“您正是经验丰富、医术精湛的时候,何谈……”文清辞正组织语言,打算恭维对方,话还没有说完,禹冠林突然停在原地,转身朝他看来。
老太医眯起眼睛,轻轻摇头说:“做人最忌讳的就是一个‘贪’字,最该的则是‘本分’。我这一辈子,当太医也当到了头,对其他事啊……没什么兴趣,也不该有兴趣。”
末了,他再次感慨:“这几十年来,太医署里比我医术高强的大有人在。但我能走到今日,成为院令,靠得还是方才说的那些。”
他的这番话,乍一听像是即将退休的医生,在和晚辈感叹自己这些年来经历的风雨。
可是文清辞抚摸兔子的那只手,却不由一顿。
……禹冠林贪财,还有些趋炎附势,这在宫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刚刚说的“贪”和“本分”讲得也不是什么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