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门响,扈锦知是陆采莼回来,但她身边缺了唐氏的响动,扈锦顿时眼泪混着鼻涕一同流下来。陆采莼听见他压抑的哭,快步走上前,将他揽在怀中,再不作声。夜色逐渐消散,那柴房的窗纸上映出薄薄的天明之色。风雨已歇,只剩檐角还淅淅沥沥地滴着水。扈锦抽噎着,已在陆采莼怀中沉睡过去,陆采莼眼睛盯着渐明的窗纸,耳朵还在聆听柴房外的动静。脚步声凌乱,显然是那些县民转回来了。讲话声遥遥传来,大概是说昨天这周边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影,只牵了一匹失散的马回来。易师爷的说话声也隐约听的见,他在向县民讲昨夜里驿站厩中的马被人骑走之事。县民们纷纷怒骂,道:“难怪寻不回人,原来是早骑上马跑了。”易师爷道:“暂且先回县中,之后的事之后再行理会。与那陆姓女子同行的,还有一个甚么白玉堂该是留在县中,我瞧他们常在一块,必然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倒时自有和他们计较的。”脚步声与讲话声渐渐地远了,陆采莼知晓易师爷一众人已然离开驿站,便晃醒了怀中的扈锦,对他道:“你阿娘这骑马一去,恐怕生死难料……”扈锦刚醒来,便听见她讲这话,不由便要哭。陆采莼抬起手,把袖子握在手里,三下两下地抹干净他的眼泪,斥道:“不许哭!听我讲!”扈锦收了溢出口的哭声,一边抽噎,一边仰头望她,听她下面讲的话。陆采莼道:“你娘收到的信,并非是从你外祖那里寄来的,因此,你外祖那边情状不明,还是不要冒然前去得好。如今,我们只能先回凤台县。”扈锦啜泣着问她道:“莼姊姊……可……可那个绑娘亲和我的师爷……他也在凤台县里……”陆采莼道:“有我在,你怕甚么?那师爷再来一打,你姊姊我都不在怕的。”言罢,她立起身,顺带把扈锦从地上扯起来,又掸松身上半干不干的衣裳,方便行动。走出柴房,陆采莼估摸着驿长那几人应当还留在站中,便转过脸,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扈锦噤声。扈锦也颇为聪颖,忙抬起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待走近到炊房,陆采莼才隐约听见人走动的声响。她让扈锦在角落里蹲住藏好,自己踮脚上前,从窗户缝中瞧炊房里的情状。数了数,驿长与其他二人,均在炊房中捣鼓锅盆,想是折腾了这一夜,饿得厉害。陆采莼目光一瞥,发觉后院中竟还歇着昨日她驾来的牛车,心中有了算计,便闪身上前,从炊房大敞的门中溜了进去。那三人兀自在炉灶前,前后地忙。陆采莼来得声响轻,身形也快,三人中还只有一人觉察到她,陆采莼已把刀柄点中他们的穴道,三人扑扑卧倒在地,身子软麻,不得动弹,只能三张嘴不住地叫唤。出了炊房,陆采莼望扈锦招手,示意他跟上。扈锦也忙站起身,弓着腰快步奔上来,捏住了陆采莼的手,待她把自己拉到后院去,送上了牛车。牛车行得不快,但总好过徒步。驾着牛车出了驿站,陆采莼引着牛车投凤台县的方向去。到了一处市坊,见有租赁车马的,便把牛车换了一匹带鞍鞯的马,快马加鞭地带着扈锦望回去了。不到中午,便已入了凤台县的市坊。一路上不曾遇见易师爷一干人,想是他们早已回到县中了。街上倒是一如往昔,往来买卖,人头攒动,各人面上倒没见甚么端倪,想来似乎恐怕计划截杀唐氏母子的,不过只易师爷一众人罢了。骑着马来到颜查散的屋宅处,陆采莼正要下马来,却猛然觉察宅前不见了平日里守卫的衙役。陆采莼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她滚鞍下马,又把扈锦从马背上抱下来,把马栓在系马桩上,陆采莼一手拉着扈锦,匆匆奔进宅中。先是唤了一阵“五哥”,又叫了好几声“颜公子”,却都不见有人来迎。又望院子深处走了几步,忽见雨墨神色慌张地从后屋里奔出来,见了她,忙叫道:“陆姑娘,你怎么在这儿?”陆采莼问道:“怎生我五哥和颜公子都不在府中?”“白少侠?”雨墨“嗐”一声,道,“他去找你了!至于俺家相公,去了易师爷家中,听说是出了不小的事哪!”陆采莼心忖:难道易师爷暗中所所为竟被颜查散觉察了么?思至此处,她对雨墨指着扈锦道:“雨墨,你可认得他罢?”雨墨皱着脸道:“自然识得——他不就是那个扈家的小公子么?”“既然如此,”陆采莼吩咐他道,“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他淋了雨,该换洗一身衣裳,你先去办,我上易师爷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