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宗慎没说话。虞老夫人恍惚又想到了谢氏,脸色一阵青灰:“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谢府攘助朝廷开了海禁,朝廷恩赏谢府,柔嘉跟随谢府众人进京,我在家中设宴,款待谢府,柔嘉明艳大方,与我格外投缘,后来我无意见,发现你看柔嘉的眼神,鬼使神差就跟谢老爷子提了结亲之意。”谢府当时并不同意。不过也没一口回绝,虞府就两房兄弟,也没有一堆庶兄庶弟,后院里也干净,老大初入朝堂,还是有几分风骨才气,因着谢府与虞府有攘助的情份在,谢府也不用担心,女儿进了虞府会受委屈。种种考量之下,虞府对谢氏来说,确实是不错的选择。老二是不知情的。直到双方交换了庚帖,老二知道了真相,与她大吵了一架,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当时试探过柔嘉。也发现,柔嘉与老二并没有私相授受的情谊,全完是老二一头热,就想着这一厢情愿的感情,能有多深?这才决定将柔嘉定给了老大。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柔嘉嫁人了,老二也不肯死心,柔嘉成了兄嫂,老二大约也就不会惦记不忘了。虞宗慎陡然搁下了茶杯,杯底“咯噔”地,砸到桌子上,发出了声响,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累了,就先回去了。”说完了,也不待虞老夫人说话,人已经大步向外面走了。虞老夫人脑袋一晕,软倒在榻上,大气喘气。“老夫人……”柳嬷嬷吓了一跳,连忙取了药,喂老夫人吃下。虞老夫人吃了药,泪于雨下:“他恨我,就算我死了,他不会原谅我,他这些年来,扮演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但是他的心是冷得,在我跟前,他连谢氏也不肯提,是因为他认为,虞府任何人,多提谢氏一个字,都能脏了她的名讳,包括他自己……”谢恩柳嬷嬷也是泪流满面:“老夫人,您可得保重身子啊,大小姐还指望您呢……”未经他人之苦,不道他人之痛,未经他人之痛,不道他人之过,老夫人这辈子,活得太苦了,她算计了一辈子,没有一桩是为了自己。到了第二日,宫里又来了圣旨,这一次是谢府的诰命。谢氏去世多年,她的圣旨,是由虞幼窈这个女儿接的。经历了一回,虞幼窈从容了许多。朱公公瞧着虞幼窈,笑容堆了满脸:“韶仪县主的诰册,命服已经完成了,咱家就顺带了一起带过来了。”虞幼窈目光微微一闪,连忙道谢:“有劳公公不辞辛苦。”她可不认为,朱公公有这样的闲心,过来宣读圣旨,还顺带帮她带了命服过来,这分明不是顺带,而是特地。朱公公声音细柔:“举手之劳,韶仪县主客气了。”说完了,他一击掌——便有几个宫女托着鎏银的宫盘,低眉敛目,鱼贯而入,转眼就在前厅站成了一排。宫盘上依次摆放了珠翠头冠、真红大袖翟衫,真紫绣鸾金纹霞帔、褙子,及搭配的坠子,每一样都是精雕细琢,巧夺天工,精美无比。宗室爵位与诰命有所不同,用真红、凤鸾、真紫,金纹等,腰间多了一条象征宗亲贵爵的大红色缎绣鸾彩帨。与诰命服大抵相似,只是用纹不同,颜色也用了金、紫,瞧着还要气派庄重一些,但规制上,还是严格按照了品级。虞幼窈的五品县主,在品级上不如祖母。虞幼窈又谢了朱公公。朱公公笑眯眯地点头,连坐也没坐一下,只道:“皇上忧心旱灾,浙江又发了大水,近来身子越发不好了,咱家也不便久待,便回宫伺候去。”看似什么也没说,但一个“旱灾”、“大水”,就已经把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朱公公走后,虞老夫人盯着桌上珠翠满冠,华贵气派的县主命服:“我一会儿,就命人往宫里递牌子,明儿一早,你就穿这一身县主命服,先去祠堂,将诰册供到祠堂,拜完了祖宗,就随我一起进宫谢恩罢!”旱灾可以缓一缓,可大水刻不容缓。朱公公是在提点他们家,早些进宫“谢恩”呢。虞幼窈点点头:“我知道了,祖母。”虞老夫人精神不大好:“宫里的一应规矩,你都跟许嬷嬷学过了,倒也不用我再多说,横竖明儿我们一起,我是怎么做得,你跟着一起学便是,你是县主,又是头一次进宫,难免有些疏漏,宫里不会计较。”宫里一应规矩繁多,倒也不是一张嘴能说得清楚。去一回,下次什么就清楚了。虞幼窈点头:“宫里的规矩,我都知道,祖母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