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时分,京都靖国公府送来了一封沈心梅的家书。沈培展信细读,念及从前种种,自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伤怀。
心梅在信中提到十分思念家中父亲以及妹妹无双,她的夫婿风羽军少帅段逸风这段日子一直在外,靖国公疼爱儿媳,怕她一个人孤寂苦闷,便特让她写信将小妹接到府里来住上一段时日,聊以解闷。
“双儿,想你姐姐是个最温婉不过的人儿了,从前又极是疼你,她既这么说,你便收拾些衣裳细软过去住上一段日子,你们姐妹也好叙叙旧。”沈培合起了信,朝无双说道。
无双早就嫌府里太气闷,再加上总听人谈起这个姐姐,好奇之心也是有的,现在要去看她,自是有些欣喜。
但对着沈培,却仍是依依不舍,毕竟他是自己在这个地方最亲的人,这段日子以来又待她极好,疼爱有加。
无双搂着沈培的脖子道:“爹爹,双儿舍不得你。”
“傻丫头,”沈培拍拍她的背婉言,“只不过是去住上几个月,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靖国公府不比别处,要记住谨言慎行才好。”
“爹爹放心,双儿记下了。”
海棠院中,暖风熏过,落花阵阵,天空湛蓝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正如同站在门口看着无双翩然而至的柳正卿的双眸。
他少年家贫,无奈只能当一名教书先生,也曾遇到过任性嚣张的大家小姐,也曾教过愚笨蠢钝的学生,而无双却是十分不同。
灵巧早慧,既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又有不同于常人敏捷的才思,甚至有些时候,她说的一些话,连柳正卿自己也是从未想过,不曾想到的。
处得时日长了,柳正卿对这个沈家小姐竟是不自禁地欣赏起来,每日更是盼着与她授课的这段时光。
今日读的是《春秋公羊传》,柳正卿讲到其中的“三世说”之时,无双颇是感兴趣。
孔子将春秋242年的历史,划分成了“据乱世”、“升平世”和“太平世”。
内其国外其夏是“据乱世”,内诸夏外夷狄是“升平世”,而夷狄进至于爵,天下远近大小若一则是“太平世”。
历史是现实的镜子,历朝历代所经历的也都是这样的一个演变过程,无双托着腮,似乎若有所思,她朝柳正卿问道:“先生,那照你如是说,现在的大沂朝又该是哪一世呢?”
柳正卿顿时窘住了,这还是头一遭有人向他问这样的问题,忙道:“在下一介书生,怎敢枉议朝政?”
“孔夫子还是个书生呢,有何说不得?”无双嘻嘻笑着,竟是不依不挠。
“咳咳……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皇上又正当盛年,自然是一个太平盛世了。”柳正卿虽如此说,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犹疑闪烁。
表面看这个大沂朝的确如他所说,歌舞升平,民心安定,但在这平静的波澜之下却是隐藏着重重暗涌隐患。
这首要一条便是地方吏治,各地买官卖官的事情层出不穷。这官既然是买来的,上任之后,定然要从老百姓身上将花出的血本再变本加厉地剥取下来。去年,柳正卿回齐州老家,路经黄河沿岸,只见遭受水患的百姓居无定所,甚至吃不上一顿饱餐,而朝廷所拨下的救济粮食根本没有到他们的手中。层层而下,早就被剥削一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