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都骨头里发寒。 倘若她早生几年,能嫁给太子,将来母仪天下,或许她愿意忍受惨无人道的宫廷生活。可太子比她大十岁,早已娶妻,而今也封了皇后。 东瑗进皇宫,只是皇帝的妾。 她倘若端庄贤德,偱于礼教,皇帝会厌烦。这些皇后才应该有的品德,她一个妾端起来,可笑又可怕。皇帝是君主,亦是男人,哪个男人真心喜欢女人带着礼数的木讷面具? 倘若她妖娆妩媚,不遵礼教,又是这天成的狐媚模样,皇帝如果不能自控,过度宠爱她,御史参她一本妖姬佞妃,她死无葬身之地! 可老夫人是古人,她自小受的教育里,皇妃是人上人。就是老侯爷见了贵妃娘娘,都要三拜九叩。能进宫,是女人最顶端的前程。 进宫为妃就是莫大的荣誉,是极佳的机会。 老夫人不会因为溺爱她,帮她争取这个机会吧? 想到这里,东瑗心底再也静不下来,似春燕轻掠过湖面,阵阵涟漪。她不禁望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慈爱问她:“怎样,这手炉是不是轻巧又暖和?” 第007节内宅路滑 手炉是很轻,不过苹果大小,捧在手里毫不累赘,暖流沁入雪肤,在她掌心扩散,缓慢入心扉,心房亦跟着暖和。 不管老夫人如何安排,都是为她考虑……既然观念不同,那自己应该想想,如何让老夫人明白,进宫对于女人,就是判了死刑。 她相信人与人的交往,并不都是尔虞我诈,老夫人这些年对她的恩情,并不是处心积虑的谋划。 念头从心尖掠过,东瑗觉得老夫人的声音依旧慈爱轻柔,入心定神。她笑容甜腻纯净:“很轻巧,很暖和。祖母,五姐流萤馆比我的拾翠馆远,每次她来,捧着那么重的手炉也很累。我想送给五姐……” 老侯爷便望了她一眼,眉眼的笑意越发深浓。 姊妹之间和睦友爱,谦虚礼让,家族才会团结,宗族才能兴旺。 老夫人听了,顿时不悦:“你是嫌捧着麻烦!这个你拿着,祖母有东西赏你姐姐!” 东瑗只得笑嘻嘻往老夫人怀里钻:“您非要揭穿我!我想孔融让梨,博个贤名都没机会……” 老侯爷和老夫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落,内室毡帘微晃,大丫鬟宝绿走了进来:“侯爷,老夫人,二夫人带着五小姐过来请安……”然后顿住,等老夫人示下。 老夫人搂着东瑗,对宝绿摆摆手:“今日我这里清静一天,都拦着吧。” 宝绿恭声道是,退了出去。 片刻,外间有木屐踢踏之声,渐行渐远。 老侯爷问东瑗最近念什么书。 他好像对东瑗的学问很感兴趣。 四书五经她就算学了亦用不上,诗词歌赋对她的人生仅仅锦上添花,针黹女红才是她应做的本分。 因为字不好,而将来出嫁,需要写字的地方不少,所以她在写字上很花功夫。这些门面上的,必须过得去才行。除此之外,就是跟着罗妈妈和橘红橘香做针线,绣花缝衣,哪里还念书? 老侯爷眸光里带着殷切,东瑗心中惭愧,羞赧起来:“女四书还没有读完……” 然后偷偷打量祖父的神色,见他眉宇噙笑,听完她的话,没有不虞,就调皮着说笑:“我太笨。夫子原本想着,等我把女四书都背熟,还教我几首前朝诗词。怎奈我不是五姐般的过目不忘,十天半个月背不熟一篇,夫子先气馁了……诗词就不提了,只求我赶紧把女四书背熟,好交祖母的差。他还说,幸好我是女儿身,不用考功名、习八股时文,否则就是三倍的束脩,亦不到我们府上坐馆……” 老侯爷又笑起来。 相处时间越久,老侯爷越发喜欢这个孙女。有人在的时候,她温柔娴雅,说话曼声絮语,举止优雅娴静;单独一处的时候,她便调皮烂漫,常有妙语逗人捧腹。 老夫人就捏她的脸:“侯爷您瞧瞧,她偷懒不用心念书,还找了这么一堆借口,也不知道像谁……小五的学问可是咱们家孩子最好的!” 小五,薛东瑗的父亲薛子明,永兴四十五的状元郎。 “像我!”老侯爷大笑,“我小时候就不爱念书,总是在父亲面前挑夫子的毛病!” “哎哟,原来出处在这里!”老夫人夸张打趣老侯爷,惹得老侯爷又是一阵笑。 东瑗亦跟着笑,屋子里的沉闷一扫而尽,老侯爷的精神比东瑗刚刚来的时候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