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风,她每次都在上风处,她想这样身上不会沾染痘瘟,回家再从头到脚清洗一遍,确保万一。少年现在撑着树棍已经能够自己走动,随着身上的痘慢慢结痂脱落,身体也渐渐恢复。
高昭和俞慎思这些天一切如常,身体没有任何症状,但仍旧没敢掉以轻心。这几日在家中熏艾草预防,村上人问起来依旧拿高昭脚伤做幌子。村上人跌打损伤肿了淤血,也会有熏艾草的,倒是能掩饰过去。
这日,高暖又如往日一般去祖坟东边的小水塘,但没有见到少年。
经过这么多天少年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不会再传染给他人,不会被视作不祥之人。
她知道少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以后还会回来,只是如此一句话不说就走,高暖的心里还是不高兴的。她要查清楚背后的事,要指认大伯之罪,少年是最重要的人证。
从山上下来,刚到村口遇到了桂几位妇人在山墙底下晒着太阳纳鞋、缝衣聊天。
桂婶笑着向其他妇人夸梅儿嫁得好,如今大着肚子,什么都不干,就连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服,婆婆都怕累着她。又夸自家的虎头,现在跟着范童生大有长进,范童生私塾好几个学生,就虎头最出息。旁边的妇人羡慕附和。
高暖走近时,妇人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平素未特别在意,今日妇人们忽然发现,这丫头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出落亭亭玉立。粉面桃腮,如花儿一般。
“十四了吧?”一位妇人问。
“过年就十五了。”
“是要找婆家了,不知哪家有这福气,娶状元郎的女儿。”
“肯定是官家少爷,不会是咱们这样乡里的人家。”
“也是,这样的丫头若是嫁乡里,那真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几个妇人小声说着碎嘴。
高暖笑着和几位妇人打招呼。
桂婶听旁边几名妇人的话,心中刚刚升起的自豪感瞬间压没了。想到上次梅儿和她说暖丫头诅咒她短命、夫妻不和,她心里就生气。丫头之间即便有什么不愉快,也不该口出如此恶言,本想找她好好说道,被自家男人拉住,劝她别去为难一个没娘的孩子,儿子又跟人家读书识字那么久,他爹又出钱修缮祠堂。她就忍下了。
后来她将事情说给三宝娘听,三宝娘还不信。
自己姑娘、姑爷还能说谎不成?
桂婶面上笑盈盈地,说出的话却阴阳怪气,“以前守孝时,没见暖丫头日日上山祭拜,如今孝期满了,反是日日去祭拜,暖丫头莫不是在山里藏了什么?”
这话别说高暖听着不舒服了,就是旁边有的妇人听着也觉得不顺耳。特别最后一句,太刻薄,姑娘家哪经得起这样说道,这个年纪如花似玉的姑娘,最是容易让人多想一些。
王婶在旁边捣了下桂婶,提醒她说错话。她哪里知道桂婶是故意而为。
高暖压着心头火,装着没听懂桂婶话中机锋,温声道:“就因为孝期过了,马上要离开村子,不能常来看望先母,这才日日过去看望。”见到一位妇人在绣襻膊,随口夸赞道,“大嫂这条襻膊绣得真好。我上次在张家绣铺看到一条,还不如大嫂这条品相,伙计八十文收,翻着倍卖,还有好多姑娘争着买,可吃香了。”
高暖夸着绣技,妇人听在耳里的却是那八十文,自己拿到的可没这么多。
高暖走后,妇人回过味,难怪暖丫头去年农忙后就不让虎头娘拿绣品去卖了。
高暖没走多远,听到身后妇人和桂婶理论此事。村上人都知道桂婶私下一件绣品肯定不止只拿一文钱跑腿,但是想着自己拿进县城来回耽搁一天,桂婶多拿一文两文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这一条襻膊差不少。
桂婶在心里将高暖骂了一通,没想到这丫头在此事上将她一军。经过去年的事,她已经给邻里“抬价”,时间长了,她也不怕暖丫头说道,没凭没据,自己确实没多拿什么。但是襻膊是今年村里人刚兴起绣的东西,她的确从这上面捞了点。
几日后,高暖从四奶奶口中得知,村上妇人、姑娘现在绣东西都不让桂婶跑腿。
又几日,高昭和俞慎思身体还未出现异样,他们知晓躲过这次痘瘟,姐弟三人提着的心,直到这时才彻底放下来,高昭也不再装脚伤院门不出。
姐弟三人终于可以去田湾乡看望舅舅。大半年没有舅舅任何消息,连他们除丧之日也没来,他们心中一直不安。田湾乡东北相邻的就是双河乡,正好顺便去施村,找那少年的父母,拿更多的证据。
冬月末,北风裹挟寒意,吹得人脸蛋冰冷,双手插在袖子里不想拿出来。
姐弟三人前一天收拾好包裹,次日清早就出门,绕道县城去田湾乡。晌午时,姐弟仨搭上了一架去双河乡的牛车。
车上姐弟三人便和车主闲聊,故意提到痘瘟少年,本来只是想试问,却不想车主认识这户人家。
“你们不知道,这事可神了。”车主像得知了什么惊天消息似的,兴冲冲地和他们说,“那娃儿被人买走的时候就一口气了,最多活不过两日。前几天却活蹦乱跳回来了,把他爹娘吓一跳,以为见了鬼!听说是买走他的人请山中神仙治好的,现在正在寻那买他的恩人呢!”
姐弟三人相觑一眼,心下都猜到少年目的。高暖欣慰,没有白帮他一场。
“找到了吗?”俞慎思追问。
“昨儿进城时听说寻了点眉目,不知现在找没找到。”